实习医生玉如意 (零零四七)

“嗯，就算延长那么一小段生存时间，全身插满管道，动弹不得，简直是生不如死。“
“就是，不但说不了话，连大小便也不能自理，我也接受不了毫无尊严的苟活。”
“咦……”如意用胳膊肘碰了碰云霞。
门诊部的拐角处，一位脚底沾满黄色泥土的瘦小老头蹲在墙根，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在哭。
九龄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胳膊：“大爷……”
老人匆忙在脸上抹了一把，望起红肿的眼睛，见是一个陌生人，身子缩了缩，又低下了头。
“大爷。”云霞蹲在他面前，轻柔地说，“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
老人警觉地看了她一眼，又将头扭了过去。
如意连忙解释：“我们是这医院的实习医生，刚刚下班经过这儿，没有恶意的。”
“医生？”老人满眼猜忌地望着他们。
“是的。”九龄指指旁边的急诊科，“我们就在那里上班，我叫九龄，她叫云霞，这是如意，不信可以去问问。”
老人的神情立即恭敬起来，连忙拿出打开随身携带那个看不出本色的背包：“医生，请你们帮我看一看，这病究竟还能活多久？”
九龄接过老人手里的门诊病历本和b超、ct、心电图、验血单……
云霞和如意也凑过头去看。
“高血压、冠心病。”
“是！是！就是高血压和冠心病！”老人紧张地望着他们。
“血压也不是很高，心脏功能还行……从这些报告单上看不算太严重。”
“是不是哦？”老人怀疑地望着他们，“那教授说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如果不治疗任其发展下去当然很危险。”如意解释道，“教授的意思也许是叫你们要及时用药。”
“是这样啊。”老人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多谢你们！这下心里踏实了。刚才听到教授说了个‘死‘，我就吓得站不稳了，也不敢多问。”
云霞叮嘱到：“这病不能太劳累。”
老人保证说：“我不要她做重活儿了！”
“还要按时吃药。”九龄提醒。
“吃！一定吃！”老人忐忑地望着九龄，“明天再吃药会不会出问题？”
“不会。”九龄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等明天才吃药？”
“都怪我没本事。”老人有点不好意思，“原以为卖一个猪的钱就够用了，可她这个病只检查费就得一千多，药费又是一千多——还差一点儿钱。”
“差多少？”九龄掏出银联卡，“我这儿有。”
“不要不要！”老人像被侮辱了一样，连连摆手，“我们都是好手好脚的，怎能用人家的钱！刚才只是听到教授说不吃药就可能会死，所以担心她这个病等不到明天，才……回去卖几担谷子就把钱凑够了！”
“不对啊，”如意疑惑地对九龄说，“又不是大病，怎么要一千多的药费？会不会是药房算错了？”
九龄伸出手：“我看看你的处方。”
老人小心谨慎地拿出处方，双手递到九龄手里。
阿托伐他汀钙片、吲哚布芬片、蚓激酶肠溶胶囊、尼莫地平缓释片、卵磷脂片、益脑宁片、脑心清片、银杏滴丸、复方甘草酸苷片、盐酸多奈哌片……两张处方足足有十样药！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从处方上来看，每餐得吃二十多粒药丸，且不谈疗效，单单是怎样把这些药吃下去就是一个难题。
如意又仔细地看了看医生签名：刘俊。
她和云霞九龄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色。
这个刘俊就是大名鼎鼎的“刘大包”，为了赚多一点药品回扣，常常无原则地给病人开药。
以前在内一科实习的时候，他们就亲眼看到主任狠批了刘俊几次。
刘俊每次见到主任的时候一副点头哈腰的顺从样，碰到老实巴交的病人又会犯了老毛病。
同学们背地里都叫他：教兽。
见老人疑惑地打量着他们，如意小心翼翼地说：“这上面有些药好像是重复的，我们另外请个老师给你们开过，好不好？”
”不行！”老人一把抢过处方，“这处方可是教授开的！教授开什么我们就拿什么。”
“要不这样，“如意说，“刘教授下午还要上班，我们下午把处方拿去请他再过目一下，好不好？”
“你们是不是怕我多花钱，让他给我开便宜药？你们的好心我领了……”
云霞和九龄都无奈地望着如意。
如意扑闪扑闪大眼睛：“是这样的，我们医院刚进了一批新药，效果好又不贵。我们可以去问一下刘教授，如果你们能用那个药不是更好吗？”
老人开心地裂开大嘴，搓着布满老茧的手：“该怎么谢你们呢？”
“不用谢！”九龄把手一挥，“大家能认识也算是一种缘份。”
“我去给老太婆说一声！”
老人走到药房旁边，对孤零零地坐在那儿的一个老太婆兴高采烈地说着话，老太婆不时回头来望着他们笑。
“你们先去吃饭吧。”九龄走过去对他们说，“下午上班的时候我们来这儿找你们。”
“我们有饭。”老人从包里拿出两个冷馒头，“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们。”
“吃这个怎么行？”九龄眨巴眨巴眼睛：“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道谢了！”老太婆感激地说，“我们吃这个就可以了。”
“我们有饭卡，吃饭不要钱的。”听到他们的对话，如意和云霞也走了过来。
“那你们赶紧去吃吧，我们是乡下人，不用饭卡的。”
“饭卡用不完也就浪费了，又退不了钱。”
“用不完怎么不退？哪有这样不讲理的？”老头忿忿不平地望着老太婆。
“就当还他们一个人情。”老太婆爽快地说，“我们用你们的饭卡吃饭，完了再把钱给你们不就得了！”

　　☆、049 斗教兽

看着干净整洁的餐厅，两位老人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停地四处张望。
如意和云霞找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照顾两位老人坐下。
九龄则匆忙地去打饭。
看着丰盛的饭菜，老人惊讶地不敢动著：“过年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菜呢，得多少钱啊？”
九龄说起慌来也面不改色：“一块钱一份。”
“一块钱？”两个老人明显不相信。
“这是医院内部的餐厅，所以只象征性地收一点钱。”如意不知道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撒谎了，虽然有点不安，心里却是欢喜的。
“我们都不是医院的人。”老太婆有些过意不去，“这怎么好意思？”
“因为你们是好人啦。”云霞会意地瞟了如意一眼，笑着说，“好人有好运。”
“你们心肠真好，菩萨保佑你们。”
“吃饭吧！”如意催促着，“下午一上班，我们就去找刘教授。”
看到刘教授上班后，几人瞅了个空溜了出来。
如意和云霞在外面陪着两个老人，九龄拿着处方去找刘教授。
原以为这几分钟就搞定了，事情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刘教授大约五十岁左右，中等个儿，国字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看见九龄进去，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刘老师。”九龄把老太婆的处方递给他。
瞟了一眼处方，刘教授立刻就变了脸：“什么意思？！”
“请刘老师帮忙改少一点，他们没有那么多钱。”九龄讨好地笑着。
“是你什么人？”
九龄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我什么人。”
“那你多什么事？！”
“我们上午下班的时候看见那老头背着老太婆躲在那里哭——那么大年纪的人了，看起来好可怜……”
刘教授瞥了一眼九龄身上的工作服，挖苦道：“你咋个不去搞慈善？”
“刘老师，他家在农村，来这儿要坐几个小时的车，平时有什么不舒服就在乡村医生那里拿几粒药吃了就算了，这次见病情老是没好转才下了决心来城里看病，卖一个猪的钱单做检查就用了多半……”
“你是责备我吗？”刘教授板着脸说，“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你还不懂各项筛查的重要性吗？”
“刘老师，小声点，病人就坐在外面的候诊椅上，他们并不知道有些检查是不必要的。”
刘教授听到这里更火大：“他们都没有说什么你还——出去！”
“你本来就不对！”九龄有些沉不住气了，“一两种药就可以搞定的事你开十种药，就算没问题都会吃出问题！”
“你小子连开处方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职责我？成心找事是吧？”刘教授尽量压制着火气，指着九龄，“看在你是实习医生的份上，马上给我滚出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你改不改？！”九龄的忍耐已经达到了底线，他使劲地把处方拍在办公桌上，愤怒地盯着刘教授。
听到拍桌子的声音后，云霞惊恐地看着如意。
如意佯装镇定，笑着对两个老人说：“刘教授可能很忙，我再去催催。”
如意对云霞丢了个眼色：“你要好好地陪着他们哟！”
“你想干什么？！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意一进门就看见刘教授指着九龄的鼻子训斥，“我记得你，在急诊科和病人家属打架闹得整个医院都知道，你不是被医院警告处分了么？你是不是不想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