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海飘洋 (朱颜晚)

在干净整洁的等待室等了半个多小时，翻了翻桌子上的杂志，俩人被请进了医生的门。医生带着儒雅的金边眼镜，关上门，让俩人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坐到对面，和蔼地问：“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赵青青张了张嘴，没有蹦出一个词，偷着捅了捅沈晶晶，“你帮我说好不好？”
沈晶晶好笑地回捅了一下她的胳膊，转头对医生慢慢讲起了过程。
之前跟埃里克上了这么多次语言交换课，在加上平常总跟马克和菲利克斯说德语。
沈晶晶已经不像刚到德国时那样，对开口说德语发憷。
其实语言这个东西，关键是要开口说。
不管你的语法漏洞百出还是十全十美，最重要的不就是要让跟你交流的人听懂你的意思嘛！
这段日子以来，沈晶晶已经练就了张口就说的能力，丝毫不害怕别人听不懂自己的亚洲口音而丢脸。
而这样说着说着，看到德国人每每听懂了自己的话，她对语言的信心也增加很多……
如此反复，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
“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拉肚子？”
“一天去了几次厕所？”
“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便便是什么样子的？液体还是……”
“便便什么颜色？”
……
医生问着赵青青一系列问题，沈晶晶在旁用中文替医生翻译，然后再把青青的中文答案简单翻译给医生。
医生倒也理解外国人的语言问题，尽量避免了一些诸如stuhlgang（出恭）之类的医学用语，专门说起了给小孩子们才用雅俗共赏的kacke。
沈晶晶会的词就直接用，不会的词连比划带解释，她跟医生交流得倒也不错。
医生记录完毕，又起来按按检赵青青的肚子。
“这里疼吗？”
换个位置：“那这里疼么？”
赵青青心虚得要命，嗯嗯啊啊胡乱点着头，眼睛都不敢看着医生。
最后，医生看着她蜡黄发白的脸色，点点头：“或许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严重的腹泻，有脱水的现象。我给她开个单子，你们可以去隔壁的药房买。假如一天后还不缓解，一定要再来这里看一下。”
当然吃坏东西了！
吃了两颗泻药呢！
沈晶晶忍住笑，趁机解释道：“她昨天半夜就拉肚子，拉到趴在床上动不了。昨天早晨有考试也没有办法去。您能不能给她写一个因生病无法参加考试的鉴定书呢？”
医生和蔼的点点头：“当然没问题。她今天还是要好好卧床休息，少吃点清淡的东西，可以喝点菊花茶，对胃口好。适当的吃一点zwieback（面包干）也可以，但是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沈晶晶趁医生在电脑前写药方的时候，在赵青青耳边贴着说：“搞定了！”
赵青青兴奋地捏着她的胳膊，那力道，完全不像拉了两天肚子的可怜小姑娘。
俩人出了诊所大门，沈晶晶正要拐进隔壁的药房，赵青青赶紧拉走她：“还真去买药啊！我今天拉拉就好了，不用买药。”
沈晶晶无奈地笑：“好吧，那你回家好好休息吧。我也回家了。”
心中仔仔细细收好这重于千钧的诊断书，赵青青兴奋地说：“我终于没考试了好轻松！对了，我们下周末去看樱花吧！蒋博租个车，咱仨一块儿去看樱花野餐！”
沈晶晶微微一笑：“好呀。不怕我当电灯泡么？”
赵青青拉住她的胳膊扭啊扭：“蒋博才是电灯泡呢！哈哈！”
沈晶晶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对了，过两天微观经济学einsicht，你去吗？”
“肯定去的呀！不过我看时间表，好像我们俩不是一个时间点儿啊。”
“对，是按姓的字母顺序排的。考微观经济学的人估计有好几百，德国人以s开头的姓估计太多了。”
“那估计我们碰不上了。我这次就差一个分数点就到两点三那一档了，没准儿我能找回来呢！”赵青青开心地说。
沈晶晶点点头：“嗯。你到时候仔细找找，重点在概念描述里看一看，估计能行。埃里克说装得可怜点儿，求求情，可能会有用……”
“哎呦！肚子又疼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厕所。”赵青青捂着肚子说。
沈晶晶连忙搀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家庭医生的诊所里面走。
“怎么往回走啊？”赵青青不解地问。
沈晶晶半拖半拉着她，解释道：“我刚才看见了，门口那儿就有个厕所，我们去借用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哦。”
“青青，一会儿你还是买点儿药吧！你这么拉也不是个事儿啊！”
“不买！德国药太贵了。”
“医生说你只用付五欧就行了，剩下的保险公司付。”
“那也太贵了，够我去中餐馆打包个菜了。”
沈晶晶无奈地摇摇头：“唉，一会儿你跟我回家吧，或许马克有治拉肚子的药呢。”
“又是马克……晶晶啊，你提马克的频率也太高了吧？”赵青青拉着肚子也忘不了自己的八卦之魂。
俩人已经到了厕所门口，沈晶晶推了她一把：“去上你的厕所吧！”
“等我拉完了出来审你……哎呦……”

　　☆、第三十九章 波澜又涌起

a大作为德国有名的精英大学之一，在中国留学生中的声誉一向良好。
而经济工程作为a大有名的专业，自然也少不了中国留学生的身影。
除了沈晶晶，据她所知，跟她同一届的经济工程学生里至少还有十来个中国人，比她高年级的更是不胜枚举。
可是经济工程作为a大唯一比机械专业规模略小的专业，每次上课都好几百人一起，这节课认识的朋友，下节课就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中。
在如此庞大的德国人群中，那么十来个中国人也无法在人群中一眼就被发现。
剩下的那些中国同学沈晶晶倒也认识，但不像跟赵青青一样来往密切，都只能算得上泛泛之交。
上课碰到时点个头，问声你好，简单聊下彼此的近况，下课时微笑说声再见。
男同学倒是也有试图坐她身边跟她搭讪的，但每次都对着她的冷脸讨了个没趣。
而女同学，说来也奇怪，除了报道时认识的赵青青，几乎没有女同学想跟她深交。
不过也好理解，曾经有人约她去逛街，她没钱微笑拒绝。
有人约她一起吃饭，她也没钱微笑拒绝。
久而久之，别人也就不再热脸贴她的冷屁股，沈晶晶也就只能独来独往，忙着打工，忙着学习。
这天，沈晶晶又是独自一人来到学校，按网上的信息找到einsicht的教室，排在外面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两个中国姑娘也到了，沈晶晶抬头微微一笑，像往常一样扬起手来，刚想跟她们social一下，两个姑娘却脸色一变，扭头装没看见她，拉着彼此站得离她远远的。
沈晶晶有点奇怪，怎么回事？
但也知趣地没有过去问。
这时，einsicht时间到了，一个tutor走了出来，扬声对大家说：“因为标准答案份数有限，先进去十个同学，每人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结束后再换下一批。”
沈晶晶因为来得早，恰好在第一批之列，而另外两个中国女生则只能等下一批了。
交上自己的学生证，从tutor手中取过自己的试卷，再拿了一份正确答案，沈晶晶找了个座位坐下，细细翻阅。
einsicht时不能带笔，但是可以带计算器计算分数之类的。
沈晶晶连计算器也没带，首先翻到扉页各题分数那里，把总分细细算了一遍。
嗯……没错。
听埃里克说，有时候连总分都会少加个几分，所以一定要仔细，不能掉以轻心。
标准答案是打印版本，连图都规规矩矩用电脑画得十分清晰，不同曲线还用不同颜色标示出来以供区分，每个得分点都标得十分清楚。
来einsicht的同学假如发现疑问，可以随时招手示意某个tutor过来讨论。
假如tutor觉得判错了，会当场用修正笔把分数改过来。
沈晶晶一题一题仔细对照了自己的答案和标准答案。
很可惜，一个有争议的模糊点都没看出来。
自己的错误都是计算错误。
唉！谁叫自己有时候贪快，懒得摁计算器呢！
这下，自以为是的报应来了吧！
沈晶晶的分数是一点三，错误只有那么三小处，很快就全部检验完毕。
既然没有提高的可能性，她便起身站起来，把试卷和标准答案还给tutor，拿起书包走出教室。
还没出门口，就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熟悉的中文。
“是啊，人不可貌相，看着清高，背地里不知道多豪放呢！”
“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怪不得平常总见不到人影呢，原来人家忙——得很……”
沈晶晶刚一踏出门口，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停住了。
她刚想上前打招呼，却见俩人整了整尴尬的神色，装没看见她，齐齐绕过她走到门口，好像要进去einsicht了，便也没有再强求。
虽然她奇怪两人的反常，但也没多想，便淡淡地冲两人的背影微笑了一下，背着书包回家了。
却没看到，两个姑娘投在她身影上鄙夷的目光，以及又开始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