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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 (芸生yuna)


她笑着用最亲昵的称呼,叫着他:“延川,你看见了吗?我都有白发了。我老了,连心都一并老了,再也爱不起,也折腾不起了。”
她低下脑袋,轻微地吸了吸鼻子。之后,又干净利落地抬起头来看他:“我们就这么互相放过吧。我已经打算和曾兆结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以后……”她顿了顿,说:“以后,不管你恨也也好,痛也好,就彻彻底底地忘了白梓岑这个人吧。”
白梓岑将手附上车门把手,她仅需轻轻一按,车门就会洞开。然后阖上车门,他们会永远地变成两个世界的人。而那些曾经的爱恨,也终将作古。
白梓岑按开车门,顺利地将脚尖平放在室外的水泥地面上。
“陶陶是你的女儿。”
她握住车门把手的那只手猛地一颤,像是浑身的血气都在往脑门上冲,晕眩不已,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雀跃。她硬生生地将那只跨出的脚收回去,震惊地回过脸,望着他。
“你刚刚说了什么?!”
梁延川沉下眸子,说:“陶陶是我们的女儿,她是晓晓。”
他话音刚落,就蓦地有一双手穿越排挡杆前的层层阻碍,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法式衬衫熨烫整洁的袖口被她揪成一团,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眸里是无限的企盼。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揪着他的衣袖,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的绳索。
“你是不是在骗我,是不是?”
他薄唇微抿,转过身来,反手握住了白梓岑攥住他衣袖的那只手,带着点多年前的温柔,带着点多年前的眷恋:“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立即带着你和陶陶去做dna鉴定。”
相比于白梓岑的歇斯底里,他显得冷静无比。梁延川慢条斯理地向她解释:“当年我重伤出国就医,我担心我父亲对你动手脚,就一直安排了周延昭在你的身边。你把晓晓丢弃在福利院的时候,他就在你的身边。而那个女人,确实不是我父亲动的手脚,所有人都很意外于她的出现。而当年,晓晓确实曾一度丢失,不见踪影。”
他故意停顿:“但你应当是知道周延昭家的背景的,全市的公/安系统都在他父亲的掌控之下。你认为要找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会有困难吗?”
得知心心念念的晓晓,居然是和她朝夕相处过的陶陶,白梓岑有些细微的哽咽。她在脑子里细细回想着梁语陶的一颦一笑,竟是觉得心都暖了起来。
原来,她的晓晓长大了,是现在的样子呢。
她忽然很感谢梁延川,感谢他,即便是她曾经对他那么苛刻利用,他也没有放弃晓晓。他让晓晓变成了一个天真浪漫的姑娘,会懂得体贴人,还会懂得甜甜地朝陌生人笑。而不是……让她变成了下一个孤苦伶仃的白梓岑。
她咽了咽嗓子,沉着声线问他:“那……那天在法院大厅门口,碰见的那个女人,她为什么会说……晓晓是被冻死了?”
如果说当年白梓岑对他的报复,他尚且还可以自私地选择原谅的话。那么对于晓晓的事,梁延川对于白梓岑,仍是无比埋怨且愤恨的。
“当年那个女人把晓晓扔进垃圾桶之后,晓晓确实差点冻死了。不过幸好,周延昭在第一时间内找到了她,并对她进行了抢救。不过很可惜,因为受冻,加之肺病没能得到治愈,晓晓的肺部功能受到了永远不可恢复的伤害。前些年的时候,因为国内空气环境差,我一直没敢带她回来。现在,她的肺部功能稍稍稳定了,才终于敢将她带回来。后遗症虽然不太严重,但只要偶尔一个小感冒,就会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
听完梁延川的话,白梓岑一颗悬着的心,像是瞬间跌落了谷底,再也浮不起来了。她害了她的女儿,害她有了一桩永远不可能治愈的伤病。
此刻的白梓岑是手足无措的,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见一见她的女儿。然后,将她揽在怀里,就像是很多年前,她刚出生时的那样。窝在她的怀抱里,躲在襁褓里,咯咯地朝她笑。
回想着晓晓小时候的模样,不自觉间,白梓岑已是泪流满面。她说:“延川,我想见她。”
“可以。”他回答地顺理成章,但表情却未有一点的松动。
“求求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好吗?求求你。”她急于见到她朝思暮想的晓晓,连带语气都是交迫急促的。
梁延川没有看她,只是冷着脸色,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褐色的本子,问她:“你身份证件都带了吗?”
“带了。”白梓岑不假思索。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除了见到她的晓晓,其他都是次要的。
“走,出门,我们去领证结婚。”他陈词冷静,像是个判决生死的法官。
白梓岑愣在当场,她这才抬起眼睑,打量了他手中的东西,那赫然是一本……户口本。
“延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梁延川不回答,只是笑着。然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托起白梓岑的脸颊,与她四目相对。他纯黑的瞳孔里,夹带着些危险的成分,连带语气都是颇具威胁性的。
“白梓岑,除非你嫁给我。否则,我是不可能再让晓晓回到你的身边的。”
他笑得极具侵略性:“我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考虑。”
“不用。”她说。
“梁延川,我嫁给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办完手续回到梁延川家中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小孩子不比大人,总是贪睡。因此,白梓岑跟着梁延川回到他家的时候,梁语陶已经睡着了。
梁延川的公寓并不算大,两室一厅的房子,还附带了一个小书房。一间是梁延川的卧室,另一间则是梁语陶的。
因为公务繁忙,梁延川通常不能贴身照顾梁语陶。白天,梁语陶在学校学习。到了放学,则由梁延川找来的保姆,服侍她吃饭睡觉。
今天,是梁语陶春游的日子。客厅的沙发上,堆了一大堆买回来的玩具,都是些小孩子爱玩的东西,洋娃娃、洒水抢什么的。
白梓岑循着梁延川的脚步,跟着他在玄关换鞋。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梁语陶的房间。
梁延川将梁语陶的房门旋开,使了个眼色,让白梓岑跟进来。白梓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甚至连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都不敢发声来。
白梓岑微抬起眼睑,克制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大约是小女孩都偏好粉色,梁语陶的卧室被悉数刷上了淡粉的色彩,连带床铺都是同一色系的。
而彼时,她的陶陶,正睡在粉色的被窝里,如同是个酣睡的小公主。
有那么一瞬间,白梓岑险些落泪。她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更高兴的是,她的女儿活得很好,她不需要为生活困扰,她能有无比富足的生活环境。这一刻,白梓岑是心满意足的。
一个母亲对于女儿最大的念想,便是她一定要过得好。至少,总要比自己好一些。
梁延川轻手轻脚地坐在梁语陶的床边,替她将踢掉的被角,重新掖回去。待做完这些,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询问白梓岑,“你要跟她说说话吗?我叫醒她。”
得闻梁延川要喊醒熟睡的女儿,白梓岑连忙摇头制止,连带声音都大了一个分贝:“不用了不用了……”
被窝里的梁语陶窸窣翻了个身,白梓岑以为是自己的说话声惊醒了她,连忙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等到听见梁语陶的呼吸逐渐平稳的时候,她才松开了一直掩住口鼻的那只手,呆愣愣地看了熟睡的梁语陶一眼,傻傻地笑了起来:“我这样看着她,看一会就好了。”
橙黄色的温馨灯光下,梁延川抬眸细细打量着白梓岑的容颜。五年岁月,她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五年前,她天真浪漫,能对着他撒娇耍泼。如今,五年后的她,表情呆愣地像是个历经岁月磨练的妇人。
大概是刚才用手捂嘴,捂得太过用力了。她的脸颊上呈现出了斑驳不一的粉色指印,像是被人恶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突兀而又显眼。
只是,那个手指印终究不是一个巴掌。而那个真正的巴掌,却打在了梁延川的心里。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隐瞒着她陶陶是晓晓的事实。如果当时没有隐瞒,她或许就能少受些苦。这样……也好让他少心疼些。
梁延川从未曾否认过,事到如今仍然爱着白梓岑的事实。
即便是年少时的相爱,仅仅是出于她自私的报复。梁延川始终仍是放不下她,放不下那个沿海公路的枇杷树下,那个认错人的少女。放不下那个顶着汗水涔涔,却依旧能笑得酣甜美好的白梓岑。
他知道她吃过苦,受过累,就舍不得她再受累。
即便是心里无比恨她埋怨她,却也见不得她再受苦。男人的承诺总是终身制的,他说过要保护他的小岑一辈子,就是脚踏实地地实践下去。
“延川……”白梓岑一瞬不瞬地盯着梁语陶看,声线却是温柔地向着梁延川。
这个称呼令梁延川有一瞬间的恍惚,如同是时光倒退回了他们曾经的爱情里,那么细水长流,又那么温暖缱绻。就好像过往的仇恨报复都不存在,唯一变化的,只是他们襁褓里的小女儿,一瞬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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