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是其他的原因。”苏念咬咬唇,数番犹豫,终于把积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口:“妈,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件事?”
苏雪宜微眯起眼,“什么事?说出来我听听。”
苏念想了想,“到底十年前我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苏雪宜抿了口咖啡,似在仔细回忆,片刻后才道:“那年你高考,学习压力太大,有一天忽然在家里晕倒。检查后,医生说你脑子里长了个瘤,压迫到神经血管,需要动手术。当时国内医疗条件还跟不上,你叔叔就建议把你带去澳洲治疗。谁知手术时,出了一点意外,主刀医生说可能会影响到你大脑记忆分区,但其他方面没问题。等你醒来,果然很多事你记不清楚了。当时你叔叔安慰我,只要身体健康就不错了,于是我们商量后把你送去国外读书。”
苏念将信将疑,可看母亲的表情不像是在骗自己,于是问:“那二哥呢?他当年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每次一想起他我就头痛?”
“容磊啊?”苏雪宜抿紧嘴,不以为然:“容磊不就是个药罐子么?一年里半年的时间都在住院吃药,还不如我的嘉洛健康呢!况且你从到容家,再到他病死,不到两年时间,和他又不熟,有什么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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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城市的另一端。
医院特需病房,容怀德早上才摘了呼吸机。中午张秘书来跟他汇报公司事务后,立时把容琛叫来训斥一顿。
“我看你是越来越晕了头,把儿女私情的情绪都用到公事上!用盛和对付信达?就因为哲南用苏念的事情威胁你?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这样方寸大乱!”容怀德没说完两句,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旁边吴管家赶紧替他倒水,轻拍他肩背助他缓过呼吸。
容琛垂眉,低声道:“我检讨,这是我和易哲南之间的私人恩怨,确实不应该牵连到公事里。”
“那就把你做的糊涂事马上给我停手!明天这个时候,我不想再听见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容怀德呼吸沉重,眼神炯炯打量自己儿子。
容琛双拳紧握,沉默良久,才说:“是。”
“阿琛,我明白你心里现在在想什么。”容怀德喝了口水,仍是不动声色,“但有些事,放到现在我一直没点破,不代表我就真不知道。当年的事,其他人,甚至你继母,或许都能被你糊弄到现在。可知子莫若父,现在容磊是不在了,你是死无对证,但你不要以为真的能瞒得过我。”
容琛瞬间一震,抬头看向父亲,目中诸多情绪连连变幻。
容怀德只问:“还记得你刚上小学的时候吗?有阵子老师反映,你上课的时候,总是注意力不集中,手上小动作很多,导致成绩下降。我和你妈妈带你去看医生,医生怀疑你有多动症。后来你为
了戒掉这个毛病,一到注意力不集中时,就使劲咬住自己的手背,最后把手都咬出一个牙印的疤痕。你那时才七岁,七岁的时候你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怎么到现在,反倒越活越回去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都十年了,就真的那么难以割舍?”
容琛摇头:“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她一个。”
容怀德看着他,语气陡然森冷:“不要以为我快死了,就管不了你。你若要用盛和的大局继续一意孤行,我会在临死前,替你解决掉最后一桩后患!你可以制造一起意外,解决掉梁国栋,我也同样可以为苏念制造一起意外。”
“爸爸!”容琛脸色在一刹那变了,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丝哀求。
“我早就跟你说过,与其将来痛彻心扉,还不如及早收手。你那时不听,现在当年的事被人挖出来,你又才开始心虚后怕。趁还没铸成大错,该这么做,不用我再教你。”容怀德说到这,长叹一声,眼中无限怅然:“你放心,只要你听话,后面的烂摊子,我会在临死前替你收拾干净,不会让她再发觉任何端倪。”
容琛从病房出来,外面下起了雨。
这是一月份,G市一年里最冷的月份。寒风裹挟着连绵细雨飘落,冰冷的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再顺着他发梢往下滴落,在西服留下斑斑点点的湿痕。
他却仿佛无知无觉,只是沉默着走在雨中。
雨越下越大,淋得他浑身湿透。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像个疯子,却心灰意懒什么都不想再顾忌。
得到是错,失去也是错。
雨渐渐小了,阴霾散去,太阳从云间探出半个头,微暖的阳光普照大地。
这是末冬一个温暖的下午四点。
容琛浑身湿透地站在阳光底下,忽然有了一种万灭俱寂的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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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察言观色是所有女人的本能,苏念更是将这个发挥到了极至。
容琛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心情的好坏,而这些天他渐渐不怎么来找她,连电话也很少。
苏念犹豫数番,只安慰自己他可能是工作繁忙,就并未去打扰。
直到周五这天下班后,才试着拨了他的号码。
电话好半天才接通,他那边大概在什么应酬场合,背景声喧哗不断,偶尔有女子的娇笑传来。
苏念就问:“你在哪里?一直打不通。”
容琛淡声答:“刚才没电。”
她十分敏感,试着说:“周末你忙吗?上次我们错过的那场画展,明天要重新展出,我买了两张票。”
他在那边停了停,只说:“最近在忙项目,周末估计不行,改天再说吧。”
她立刻听出意思,马上云淡风轻回答:“嗯,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之后一个星期,两人再无联络。
连蒋瑶都看出不对劲,偷偷过来问苏念是不是和容琛出什么问题。
苏念若无其事安抚:“他最近在忙工作,我这边事情也多,你别多想了。”
蒋瑶将信将疑,“我也在盛和上班啊,没感觉容老大有多忙,昨天下班时还看到他的车了呢!”
苏念强作笑脸,“他是大忙人,下班后应酬也多。”
(下一更下午四五点左右)
☆、77.【077】让你看清他容琛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念最终还是一个人去看了画展。
画展是偏小众的风格,偌大的展厅人迹寥寥,十分冷清。
苏念无不自嘲地想,大概她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
这些日子,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到底泛起些许微酸。
她不能明确判断自己和容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思来想去,一切端倪大概始于平安夜那晚蹂。
那晚她喝醉了,不记得自己酒后究竟与他说过什么话。
之后问蒋瑶,而蒋瑶再三保证,那晚容琛送她回来,离开时语气、神色一切正常,并无什么不妥该。
从画展出来,苏念还陷在纠结的情绪里烦躁不安。
外面寒风刺骨,空气阴寒湿冷。
她往掌心呵了口气,拢了拢外套领口,可还是冷。
美术厅旁边有个大型购物中心,苏念记得这里有个男装品牌旗舰店,是容琛经常穿的那个牌子。她对容琛的尺码还算熟悉,进了门店,凭着记忆选了一条领带,一件男式毛衣,最后想了想,又挑了件大衣。
“小姐,现金还是刷卡?”面对出手阔绰的顾客,专柜小姐的笑容显得异常甜美热情。
苏念稍迟疑片刻,说:“刷卡。”
她有张额度不低的附属卡,主卡是容琛的。
上次蒋瑶生日,她纠结送闺蜜什么礼物好,他直接拿了一张卡给她,让她挑一个合心意的礼物。
却一直放在包里,没动过。
看着收银机上那一长串数字,苏念还是忍不住肉痛。
签名时,她写自己名字写得格外认真。
从店员手里接过存根,拎着大包小包从购物中心出来。心里还在琢磨,主卡在他那里,他那边应该能同步收到消费记录吧?
他会在意这点小钱?
他会好奇她买了什么东西?
哪怕是一个电话打来问问也好……
……
说来说去,不过是在给自己创造一个借口,提醒他注意到自己而已。
苏念为自己的幼稚举动感到窘迫。
流年不利,下台阶时,鞋跟崴了一下。
她摔倒在地上,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右脚脚踝处疼得抽搐。
身边路人来来往往,都是好奇地往这边看一眼,然后匆匆离开,无人过来施一把援手。
苏念疼得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下意识拿出手机,划开屏幕,指尖触到那个号码时,却又迟疑。
万一他现在在忙呢?
万一打给他,他照旧冷淡,借口抽不开身不能过来呢?
万一……
本已蠢蠢欲动的念头,又缩了回去。
脚踝的剧痛将她拉回现实。
疼!真疼!
大概这就是命运之神对她的调戏吧?
在不合时宜时候,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做了不合时宜的事。
后果就得自己承担。
严冬的街头,苏念跌坐在冰冷的地面,忽然间无所适从。
直到身旁马路上有刺耳的车喇叭响起,一声接一声。
回过头,赫然是易哲南那辆宾利慕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