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原还是彬彬有礼的,让人如沐春风。陈老板领命,立即差了服务员去开灯,吩咐吧台泡了茶,又亲自借出了自己的斯诺克球杆,才笑着离去。
包厢里摆放着一张标准的斯诺克球桌。因为只有许牧原一个人在里面,又有着隔音玻璃,所以显得非常安静。坐在包厢的沙发上,可以清楚的透过玻璃看到大厅的情况。
大厅里正在打球的,都是一些约摸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除了服务员外,并没有见到几个年轻人。想想也是,这样的平安夜,年轻人都将它过成了恋爱节,而恋爱节是自然不会到球房来约会的。
许牧原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茶,这才站起来脱掉了大衣与西服外套,准备找找手感。
打开陈老板的杆盒,他一眼看出那杆子是某著名品牌的手工球杆,因为原材料稀有数量有限,所以在全球范围来说,价值不菲。许牧原右手握杆柄,左手摩挲着杆身,就像在与一件稀有宝贝交流一样。
看着看着,他忽然想到上次与林希打完球之后,林希说过的一句俏皮话。
当时林希问他:“帅哥,你知道真正的斯诺克高手是什么样的吗?”
他偏了头去:“愿闻其详。”
她嘻嘻一笑,然后说:“真正的高手,就是无论在什么球台上,用一根拖把棍儿都能打进球。
许牧原看着手中的精美球杆,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属于他的林希,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总能带给他快乐。即使是在如今他“背叛”了她的时候,她也能默默护着自己受伤的心,不吵不闹,安静的退到一边去。
许牧原又多看了几眼那球杆,神情就像望着林希一般柔和。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趴下身去,练习起贴库长台球来。
打球能让他安静下来,能让他忘记暂时的不愉快。他就这样一直心无旁骛地练习着,直到感觉右肩有些酸了,他才站起身来。
可是,刚刚一站起来,他就望见了大厅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林希穿着一件灰色长款包臀羊毛衫,正在专注地左右手互搏。她一人饰两角,正用左手与右手对抗,又因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这俱乐部大厅里实在扎眼,所以这会儿几乎吸引了所有男士的目光。
只有孤独的人,才会自己与自己对抗。许牧原坐到沙发上去,隔着玻璃远远望着林希。
他一直以为她是惯用右手,可是此时,他竟然发现林希的左手基本功似乎比右手更加扎实。看了一会儿她打球,他又看向她的脸。
她的脸上亦无什么表情,安静而孤单。她的脸上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许牧原想起来,还是上次陪她回t市去祭拜她的父母时,她曾有过这样的神色。
这个样子,似乎才是真正的她。不必在任何人面前强颜欢笑,只是简单地面对着自己喜欢的又不会说话的台球。可是为什么,许牧原会如此心疼?
看到这样的她,他多想立即走出门去,然后将她深深地拥进怀里,给她一个安稳的依靠。然后附在她的耳边对她说一句:“林希,多希望你是真的快乐。”
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林希一盘球打得很快,直到桌上彩球全部清完之后,周围似乎有男人鼓起了掌,或者吹起了口哨。有几个中年男人欣赏她的球技,也觊觎她的美貌,纷纷朝她走过去。
不知道他们对林希说了些什么,林希的脸上立即泛起了热情的笑容。就是那种她脸上最常见的微笑。许牧原心一沉,眼睛瞬间黯淡了不少。
他还是默默坐在玻璃门里面,看着正打着球的林希。看了一会儿才看明白,林希正与他们玩一个叫做“开伦”的斯诺克游戏。这个游戏看起来简单,却对选手有着相当高的要求。在击打目标球的过程中,目标前不需要落袋,但要把白球也就是母球打入袋。纯粹是考验选手的杆法。
没看几分钟,许牧原的脸上迅速结起了一层寒冰。因为他发现,有那么几个男人,在趁着林希俯身打球的时候,露出了邪恶的眼神。更有甚者假借观察球位而与林希故意擦身而过来吃她的豆腐。
可是林希却专注于思考,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题。
许牧原叫来包厢外的服务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服务员立即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见步伐匆匆的陈老板从外边回来,进了俱乐部的大门。
陈老板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围在林希身边的那些男人一哄而散,脸上还带着不屑的神色。林希觉得奇怪,但还是与陈老板热情地聊了几句。
就在她无意转身的瞬间,忽然见到几十米外某间玻璃包厢里,正盯着她看的那个人。
四目相对,她身子一僵,心往嗓子眼一提,却很快又转了身过回来。
☆、第32章 LX—032旧事重提
偶遇自己还深爱的前任恋人,或许是最挠心又尴尬的事情。因为见到他,你的内心会有那么一点儿欢喜,可是,却又因为已经分手,你们不再能够如从前一样,自由谈笑。
这样一个平安夜的晚上,林希一个人练了很长时间的球。而里面那个人也就安静地坐在玻璃门里面,朝她静看了很长时间。
她没有走进去,他亦不曾出来。两个人只是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一道玻璃门的阻挡,静静地度过了几个小时的时光。
两人仿佛近在咫尺,却又像隔了千万重山水。
一直到林希握杆的右手臂酸楚得抬不起来,她才放下了球杆。她想着,这样也算有人陪她过了平安夜了,这样,也好。
她一直没有再回头朝玻璃门里看,只是默默地穿上了厚外套,然后提上了她的购物袋,顿默地驻足几秒,转身便去结账准备离开。
俱乐部的陈老板素来精于察言观色,他看了一晚上林希与许牧原之间的暗涌,心知两人一定是生出了什么误会他不便打探,便只客气地与林希道别并欢迎她常来。
林希还是热情亲切地笑,就如同往常的她一样。没等她走多久,包厢里的许牧原也站起身来,穿上了外套与大衣,然后收拾了球杆走出来。
陈老板立即迎上去,笑着问道:“许先生,您觉得这杆子还好用吧?”
“很不错,非常上力。”许牧原点点头,如实回答。但也不肯多说点儿什么,就径直走到前台去结了账,然后便要离开。
陈老板吩咐前台打了折,然后亲自送他走到门外电梯口,忽然说了一句:“林小姐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哦?”许牧原抬起脸来,他的眼睛幽深暗黑,让人洞悉不了其中的真正含义。
“啊,再见,欢迎您再来!”陈老板立即收住,向许牧原告别。
许牧原淡淡地点头,独自走进电梯里,有一些心绪不宁。
就连陈老板这么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林希的心理,更何况是他呢?
他一直都明白林希的孤勇,也清楚她自我疗伤的能力。她像某种动物一样,不愿在人前展示自己的伤口,却只能在一个人偷偷躲起来的时候,自己舔着流血的伤疤。
许牧原走下楼下去,街道上早已没有林希的身影。只有一对一对的小情侣热闹的从他身边走过,他们大多手牵着手,或者是男生搂着女生的肩,幸福地朝前走着。偶尔能听到小女生撒娇般地问:“你说,你有多爱我?”
许牧原想听听那些年轻男孩子的答案,可他们已笑着走远,让人听不太真切。他想着,若是林希认真问他:“许牧原,你有多爱我呢?”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爱你,胜过我生命中的一切。”
可是,他却没有机会这样对她说。他甚至都无法给林希一个承诺,她还要等多久才能听到这句话。
而此时,林希一个人提着几个购物袋,坐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地铁。
地铁上人不怎么多,林希找了个有扶手的地方坐着,然后微微倚靠着座椅闭眼养神。一两分钟后,地铁广播开始播报到哪站了提醒乘客注意下车。林希没有睁眼,仍然保持姿势靠着椅背。
车厢里忽然变得有些吵闹。林希睁开眼,看到有几个中年男人上了车,边找位置边说着话。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估计不少人要遭殃了!”男a率先在林希对面的横排位置坐下,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据内部消息,已经有人被内部审查啦,不过还没有公开消息。你们知道,这种事情总会一波惊起千层浪的。”男b跟着附合。
“我们国家早就应该这样啦!别看这些上边的事儿离我们小老百姓很远似的,可是你想想,它还真跟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呢!”男c一脸肯定的表情,仿佛很是支持高层的英明决策一样。
林希听了半天才大致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又联想到近日来偶尔在新闻上看到的不少贪和腐官员落马的消息,瞬间也感受到了城里这股灼人的气氛。
她忽然想起来,许牧原的父母身居要职,程强的父亲官居高位、他的小姨和小姨父级别不低,就连陆岩的父母似乎也是某中层领导。到了这一会儿,她再怎么笨,再怎么不关心时事,也能明白之前程强对许牧原说“现在局势很紧张”是什么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