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承尧认真分析,孟瑶却很有点不耐烦。
“我妈都不管我这些有的没的,你怎么比我妈还管得宽。”
“我只是提供参考意见,你当然有权不听。”左承尧也不以为意,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有好些消息没给你说完呢。”
左承尧站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最近事多。反正回头你也会把整理好的资料发过来的,我也就是过来和你说会儿话,也待得差不多了。”
孟瑶却明显很失望,“是因为老万吗?”
左承尧穿好大衣,走过去拍了拍孟瑶的肩,“别胡思乱想,我走了。”
孟瑶蹙着眉目送着左承尧离开,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忍下了。然而在左承尧的手碰到开门把手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话一出口就已经消失飘散在空气中了,轻得仿佛她自己都不确定该不该让左承尧听见。
她说:“高歌回来了。”
左承尧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
孟瑶说出了第一句,就像是戳破了一个努力维护,却脆弱不堪的泡沫薄膜一般,于是表面的平衡瞬间坍塌,她索性再次大声说一遍。
“高歌回来了,是吗?所以你要急着回去。”
左承尧转过身来,神色未变,坦然的说:“高歌是回来了,这本来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你的计划也包括为了帮她出气就让成家失去环球广场的大订单吗?你的计划也包括和她恩爱缠绵吗?”
“我想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我的计划细节,我也不希望你再蹚入这滩浑水里来。”
左承尧的不置可否激怒了孟瑶,她的声线提高:“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的计划,我只知道高歌回来了,如果她好好的躲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国外也就算了,但是她既然回来了,我就要报复!”
左承尧眼神刹那间变得可怕起来,瞳孔的颜色好像变得更加幽黑,像是万年见不到阳光的深潭,你多看两眼就会溺亡其中。
“七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瑶瑶,不要坏我大事。”
“阿尧,你不要忘了高歌当年是怎样对你对我的!高志远是怎样对你妈你爸的!”
“正因为我比谁都记得清楚,所以我才能忍过这么多年,才不能让你轻举妄动,破坏计划。”
“好,你都还记得就好,我可以躲回邻市去,只要不让我看见她,我就不动她。但只要让我看见她,我不担保我会做出什么来,我不像你那么会谋大事,我只知道有些仇恨是没有办法忍耐的。我也要提醒你,阿尧,不管你的计划如何,不管你要怎样利用高歌,一定一定不要放过她,一定一定不要爱上她。”
左承尧走进一步,动作轻柔的把孟瑶额边掉下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孟瑶,你喝多了。”
孟瑶没有推开左承尧,她任他动作,她知道左承尧发怒的时候从不情绪激动,相反,他越是生气,他就越是表现得平静。而只有在他怒极的时候他才会叫她的全名,那样温柔,却满是威胁。
她的嘴唇有点颤抖:“我根本没有喝酒!”
“你喝多了。只有喝多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左承尧怎么会爱上高歌呢?她是他的仇人之女,她害惨了孟瑶。再耐心等一等吧,我会让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
孟瑶盯着左承尧,她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得深一点,更深一点,看进那也许左承尧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的深处。
良久,她终于一字一句的说道:“希望你永远记得今天的话,左承尧会让高歌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第15章
傍晚六点,偌大的工作室里只有高歌一人。
本来还有博物馆派来帮忙兼学习的两个同事和师兄zack的,但一到下班时间,zack就准时走了。剩下的那两个同事自然也没有兴趣陪着高歌加班,接小孩放学的忙着接小孩放学,回家煮饭的忙着回家煮饭。
总是烟火人间,各有各忙。
只有高歌,迟迟不想离开工作室。
师兄zack临下班前还说她:“,你知道吗?你太dry,太boring了,我从没见过一个20多岁的女孩子像你一样,不烟不酒,没有社交,没有男友,连一夜情都没有,说不定你还是个处女呢。你这么年轻又漂亮,就应该好好去谈几场恋爱嘛。你又不是中世纪那些修道院里的修女,干嘛活成这样?我以前以为你只是在圣安德鲁这样,没想到你回了你自己的城市还是一样,baby,你应该找一个男人,或者试试女人也好,相信我,除了大|麻和lsd,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zack是个心直口快、风流倜傥的gay,人生信条是及时行乐,才到中国没多久就已经交上了一个本地男朋友,每天下班就开开心心的去约会。高歌和他同门多年,关系很好,只除了要时不时听他宣扬*的重要性以及隔不多久就要听他哭诉一次失恋。
不过有一点zack说得很对,高歌确实活得太乏味了。回国以来,除了周末回高家老宅探望一下父亲以外,基本上就只有上班下班,单身公寓和博物馆两点一线。甚至,她都不想下班,每每等所有人都走完了之后,还一个人留在工作室加班。
因为她无处可去。
这是她土生土长的城市,但是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情人、也几乎没有什么家人。
认真要算,高歌想,顾思源算半个。但他对她好,更多是为了报恩,为了高母的托付吧。
而父亲,父亲本来应该是他最亲的亲人。但他不仅仅是她的父亲,他还是邱安洁的男人,高乐诗和高乐文的父亲。有时候,高歌坐在高家大宅里,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样子,觉得自己根本是一个彻头彻尾多余的人。
更何况,前几天左承尧那样帮她教训了一顿高乐诗和她的朋友,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妹妹”回去已经怎样在父亲面前编排她了呢。
一想起那天,想起在“未央”茶室的种种,想起左承尧,高歌就觉得有点心烦意乱。
那天左承尧握着她的手走出茶室,又一路开车把她送回家。
临下车的时候,高歌像大梦初醒那样对他说:“左承尧,我不知道你今天这样做是为什么。但我即使再傻再蠢,我也知道你教训她们不是为了帮我出气。也许,你只是讨厌高乐诗。又或者你设了什么我看不懂的陷阱在等我跳下去。你太聪明,我从来看不透你。不过不管怎样,你放心,我不会因此痴心妄想觉得你对我有什么的,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你的。总之,谢谢。”说着,高歌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虽然你以前说过你不需要我的谢谢的。”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声音低哑得仿佛不是说给左承尧听,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左承尧听完高歌的话却很久没有回应,就在高歌以为他再次和以前一样不打算搭理她的时候,他嘲讽般的开口了,“高歌,七年来你就学会这点本事?和你那恶心的妹妹一样,装善解人意?装可怜装无辜?我说过,你是恶狗就好好的当你的恶狗,穿上衣服也不像人!只会令人更加厌恶。”
这话是如此伤人,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高歌还是觉得难过。
她当时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高歌,就是这样。每一次你觉得有一点点希望的时候,老天总是会马上令你跌得更惨。”
在他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她是否有过一瞬间有那样的念头——万一,左承尧真的只是单纯想要帮她呢?万一呢?
她不敢这样想,但她知道那近乎虚无缥缈的希望在心的角落里萌发。只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她很快幻灭。左承尧怎么会喜欢高歌呢?他讨厌她,他恨她。他这样毫无情面的嘲讽、羞辱她,才是正常的。
所以她并没有生气,她甚至还对着他笑了笑,她对他说:“哦,我知道了。再见,左承尧。”
高歌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再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去修补面前的画作了。
但她也不想回家。
她索性拿起一只铅笔,一张纸涂鸦起来。也不知道想画什么,就随意的描摹起窗外天空、云、落日、飞鸟和偶尔划过天际的飞机。
回国以后,同左承尧相见这两次,她客气疏离过,尖刻吵闹过,心酸认输过。但从未平静正常过。
七年前的高歌大概是真的很讨人厌,但在圣安德鲁的高歌,隔绝过去种种,却也是一个温和大方,美丽善良的女子。
只是,大概左承尧永远都没有机会,也没有兴趣看到她的那一面吧。
高歌就这样想着,画着,只是任画笔带着她的手走,思绪四处飘散。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来,才发现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不经意间瞥了下眼前的画纸,然后她马上惊慌失措的把它揉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明明她不是对着窗外天空在胡乱画着吗?怎么那些云层的轮廓竟在画纸上成了左承尧的脸。他的眼他的眉在她的笔下,无意识的成型。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她狠狠的把纸团扔掉。
只是她没想到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竟然正正是左承尧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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