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走过去,程迦就后退了一步,说:“就这儿吧,那酒家看着空荡荡的,没人去,或许不好吃。”
彭野说:“这边人多是因为便宜。”
程迦不和他讲了,扭头看墙上黑笔写的菜单,说:“我要一碗拉面。”
彭野上前去窗口点了两碗面,一碗加牛肉。
给钱时,他回头看一眼,程迦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很拘谨。手平放在两腿上,没碰桌子,腰板挺得笔直。
彭野拿了找零的钱,走过去抽出餐巾纸,给她擦桌子。
坐下一会儿,老板喊面好了。
彭野去端面,程迦看窗口里递出两个大碗,起身跟过去:“我帮你。”
彭野回头一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也没说。
程迦往面里加了点辣椒,问:“怎么了?”
彭野无奈地笑了笑,说:“人多,你一起身,位置就被占了。”
“是么?”程迦回头,她刚才的位置此刻坐上了一男一女。
程迦皱了眉,端着碗走过去要把位置抢回来,还没走到跟前,脚步就停了。那男的只有一只胳膊,女的是个孕妇。
程迦转头看彭野,表情有点儿无言的迷茫:“我们上哪儿吃啊?”
店里人来人往,都没地方站。
彭野扬扬下巴:“外面。”
玻璃门外,几个粗犷的汉子蹲在台阶上,端着碗吃面。
彭野脸色不太好,头皮都是麻的,程迦却二话没说,捧着碗走出去。走到门口,撞了撞门,回头看他:“你帮我推一下啊。”
彭野立刻上前,给她推开玻璃门。她抱着大碗走出去,蹲在店门口,胡乱咬开一次性筷子上的塑料袋,埋头就开始吃。
彭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笑了笑。他蹲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吃面。
正是上午热闹时,街上什么都有。壮汉,小孩,蔬菜担子;农妇,老头儿,马牛羊,熙熙攘攘从程迦面前走过。
程迦吃了几口,发现不对。
她问:“老板是不是忘记给你碗里放肉了?”
彭野咬着面,没有回答。
又有位大汉走出来蹲下吃面,程迦扭头见他碗里也没有,这才意识到,面里有肉并不是标配。
她沉默几秒,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操,我们是真穷啊。”
说完,人就笑了。
彭野奇了怪了:“你笑什么?”
程迦说:“我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也没多想。
她把碗里的肉夹给彭野,说:“我减肥。”
彭野也没还回去,嗤笑一声,问:“能再矫情点儿么?”
程迦讥讽道:“那我得养着你,不然你晚上没力气。”
彭野又觉自己真没事儿找事儿,说:“你还是矫情吧。”
程迦吃了几口,不知想到什么,筷子往碗上一搭,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彭野察觉:“怎么了?”
程迦抿抿唇:“那天,我不该冲那两个嬉皮士泼汽油。”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路上或许得买汽油,不知道钱够不够。”
彭野淡淡笑了笑,继续吃面。
程迦看他一会儿工夫吃了大半碗,又看看自己碗里,说:“这面太多,我吃不了,你分一半过去。”
彭野正专心吃面,嫌她吃个面事儿太多,回答不太耐烦了:“你先吃,吃不完再说。”
程迦皱眉:“我都吃剩的,你还怎么吃?”
彭野嚼着面条,含糊道:“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
“又不是猪啃过。”
程迦:“……”
她拗不过他,也懒得在大街上跟他推来搡去,于是把面卷在筷子上了一口吃下去。
那面味道不怎么好,汤水又多,碗又重,程迦吃了没几口就手酸了。她把碗放在地上,点了根烟抽。这一点烟,街上瞅她的行人更多了。
程迦抽了几口,更没心思吃面。可想了想,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半碗。
彭野吃完,看她剩了大半碗。
程迦说吃不下了,彭野脸色不太好,沉默一会儿,问:“不好吃?”
程迦不愿他想多,说:“这儿的人太实诚,一碗面顶我们那儿三碗。你想撑死我啊。”
“扎营时你吃得挺多。”
“那是例外。”
彭野把她剩余的面吃完,想给她再找点儿吃的。程迦没胃口,说不想吃。她一心只想拿相机。
两人于是出发,
彭野开动汽车,叮嘱:“还有好几个小时,你休息一会儿,昨晚没睡好。”
程迦停了,扭头看他,微斜着眼睛。
“怎么?”
“我昨晚睡得很好,你没睡好么?”
彭野卡了一秒的壳儿,说:“我睡得很好。我担心你身体没恢复。”
程迦翘起二郎腿,斜侧着身子看他:“你担心我哪儿没恢复呢?”
彭野:“……”
离开镇子时,彭野去加了趟油,一下子三百多块钱就没有了。
程迦望着计价器上飙升的数字,抿紧了嘴唇。
从流风镇往北走十多公里,就又进入可可西里。
程迦上车时挺有精神,可车晃荡没多久,人还是睡着了。精神再好,身体也是累得吃不消的。
彭野一路安静开车,没有打扰她。
到了上午十一点左右,路过一个黄土山坡,彭野意外看见不远处有个茅草棚子,一个老大爷坐在里边扇着扇子卖蔬菜。
彭野似乎看见了凉薯。
他把车停下来,程迦歪头靠在椅背上,安静睡着。
中午的荒漠里,温度升得很高了,黄土原上热气蒸腾。
程迦微微皱着眉,脸颊泛红。
彭野解开她外套的扣子,把车窗摇了下来。
微风吹着她的额发在飞,他给她捋了几下碎发,才下车走向茅草棚子。
彭野过去看,摊子上摆着洋芋玉米之类的蔬菜,都不太新鲜,倒是那堆凉薯卖相不错,搁手上掂一掂,沉甸甸凉丝丝的。
彭野挑了一堆,递给老大爷称。
回头又见摊子旁摆着一个多余的蒲扇,问:“那蒲扇卖么?”
老大爷道:“那个都烂了,直接拿走就成。”
彭野搁手里摇了摇,风很大,还能给程迦挡太阳。
他无声地笑了笑。
等待的功夫,他不经意回头看他的车。这一回头,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车窗玻璃摇上去了。
他微微皱眉,往一旁走了几步,这下,他看见有个人影在车那边晃动。
而程迦在副驾驶上。
彭野大步朝车那边走去,走了没几步,那人影突然转身逃走;彭野瞬间加速,飞奔而去。
他跑过了吉普车,追向那人,直到身后那位老大爷惊慌地大喊:
“回来!你的车!回来!”
彭野猛地回头,就见吉普车正缓缓朝山坡下滚去,渐渐加速,越来越快,沙石尘土飞扬尾随。程迦仍安静地靠在副驾驶上沉睡。
上坡下是急转弯的悬崖。
“程迦!”
☆、第36章 chapter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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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
彭野冲向滑下坡的吉普车,跟车狂奔,他用力拉车门,车锁了,门打不开。
程迦皱着眉,因车内温度过高而面颊潮红,她不太安稳,在半梦半醒之间。
“程迦!”彭野捶打车窗玻璃。
程迦一下子睁开眼睛,醒了。
“开门!”
程迦一眼看见山坡下的急转弯悬崖,立刻坐起身,异常冷静地用力扭车门,打不开;降车窗,没动静。
她扭头扑过去拉手刹,还是没用。
彭野跟在车外捶车门,吉普车越来越快,在沙路上颠簸,程迦飞快爬起来去试另外三个车门和车窗,都被锁死。
程迦来不及心慌手抖,迅速在车里找锤子钢管之类的硬物,可全是一无所获。
车窗上狠狠一道撞玻璃的声音,可徒手怎么敲得开车玻璃。程迦回头,窗外,彭野不见了。他跳上了高速奔驰的吉普车顶。
彭野双手抓着车顶上的行李架,飞身跳起老高,几乎要倒立,车身颠簸着,他突然落下来,大力一脚踢向副驾驶座的玻璃。
黑影从天笼罩而下,程迦立刻抱住头保护自己。
巨大的玻璃撞击声在耳边炸开,程迦抬头看,玻璃上起了蛛丝网。
彭野滑到挡风玻璃上,一手攀住车顶,一手用手肘砸副驾驶玻璃,程迦立刻回避到驾驶座,她扭头看一眼车前方,车速越来越快,离急转弯越来越近。
车外黄沙弥漫,尘土飞天。
彭野趴在车顶,程迦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到他的手肘一次次生生砸向玻璃,蛛丝一点点扩散,白花花的玻璃纹路上渗了血。
黄沙在窗外飞速流逝,程迦一瞬不眨盯着玻璃上的血花。
一次一次,车窗终于开了个洞,彭野再度下力狠砸,玻璃飞溅。
程迦立刻飞扑上去,抱住彭野伸进来的手臂。
彭野单手把她从车窗拎提出来。
程迦被飞舞的黄沙迷了眼,本能地摸索着扑上去搂住他脖子,彭野抱住她的腰身,把她摁护进怀里,蹬一脚车窗,飞身倒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