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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鸟 (李暮夕)


  “可能骨头断了。”谢从洲想了想,回答。
  “……”她诧异这个人现在这情况还能说冷笑话,嘴唇抽了一下,然后马上说,“你别怕,我马上让人来救你。”
  “不用,你打电话给保安室,就说我在这里,他们会带人来的。”
  沈清石想起来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徐经理给过一部单向呼叫机,连忙掏出来。拨打到一半,忽然停下来:“你是谁啊?”
  “谢从洲。”
  “好。”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些,来不及想其他的马上拨号了出去。
  那地方效果可真高,一会儿就有一个秃顶男人带着一帮人过来了,随行的还有两个熟面孔——徐经理和周经理。
  碰面的时候,二人还诧异了会儿,对方看看,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诧。不过这事情刻不容缓,其他事情都可以搁置。
  救护车马上就过来了,为了查清楚这起事故的前因后果,沈清石也被要求一起到医院去了。
  到医院的路上,她忽然想起来。
  这家公司的老总,博美在亚洲区的总代表,不就是谢从洲吗?
  心里顿时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047章

  047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沈清石在急诊室外面等候,一会儿,徐经理从走廊另一头过来,把她叫到了一边,问了问具体的事情。
  听完以后,这女人难得得露出一丝微笑:“你这人,别的不行,一张脸还是不错的。”说完转头离开了,没等她回话。
  沈清石说不出什么感觉,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
  过了会儿,等探视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拿着果篮敲门进去。谢从洲躺在床上假寐,听到声音就睁开眼睛了,目光淡淡地落到她脸上。
  半晌,他指指身边的矮凳:“坐。”
  沈清石咬了咬牙齿,还是坐过去。她把果篮和那堆他下属送来的东西放到一起,从里面掏出只苹果:“您渴吗?”
  他摇摇头,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时报。
  沈清石酝酿了会儿,说:“这次的事情,谢谢您。”
  “不用谢,换了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沈清石皱着眉,心里不是那么妥帖。准备了一个下午的话,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看过去,谢从洲的手指正好停留在今年巴黎时装展那一栏目:“还以为您在看经济时报呢?”
  “做这一行的,不了解流行趋向,怎么知道市场所需?”
  沈清石笑了:“那估计得每天赔钱,赔到死。”
  这么冷的笑话,谢从洲神色平淡,很不给面子,嘴角都没弯一下。沈清石有点讪讪的,此刻更觉得这个领导不好接近,于是,打消了攀交情的想法。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沈清石有点坐不住,起身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离开了,改天再来看您。”
  “请便。”他头都没有抬一下。
  沈清石走到门口,门正好打开了。
  “谢从洲,听说你伤到腿了,有没有事情……”楚嘉琳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是在看到沈清石从里面出来之后。她的脸色一变再变,难看地像锅底,“你怎么在这儿?”她抬头去看谢从洲,几乎是喝问的,“她怎么在这儿?”
  谢从洲放下报纸,说:“她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来看望我。”
  “哪有事事这么凑巧?”楚嘉琳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上次在医院也看到你们在一起。谢从洲,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越说越没谱了。”他说,“你哥哥呢?”
  楚嘉琳一愣:“你说什么?我哥哥在家里啊。”
  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楚嘉琳疑惑:“你干什么?”
  谢说,让他来接你,我要静养。
  楚嘉琳一听就跳起来了,不依不饶地闹着。不一会儿,外面吸引了不少人。因为门是半开的,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徐经理和周经理在一起,看到这情形对视了一眼,眼睛里都有诧异。杨子欣在外面干着急,又不好贸贸然冲进去。徐经理忽然问她:“沈清石以前认识谢总?”
  心里想的是,怎么和周晶说的不太一样?她心里的天平重新倾斜,犹豫着是不是站错了位置。周晶一直代表着谢飞澜,但是,沈清石和谢从洲的关系,看似也不寻常。
  她甚至想,这是不是谢总监在和谢总唱反调。
  官二代,一个个脾气古怪。
  杨子欣说:“我不清楚。”
  她的不耐烦,徐经理自动脑补成讳莫如深,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了。
  楚嘉越赶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闹哄哄的样子。护士和院长杵在过道里不远的地方,面面相觑,就是不敢上前劝阻。好在这顶楼是给领导干部的特护病房,平时人不怎么多,隔音效果也好。
  他分开众人,进了房间,一个杯子迎面飞来,伴随着楚嘉琳的尖叫声:“谢从洲,你混蛋!”一个人影和他擦肩而过,撞得他差点失去平衡。
  嘉越定睛一看,脚步有些僵硬。沈清石自然也看到他了,和谢从洲告了别,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病房。
  嘉越忘了去追楚嘉琳,在过道尽头拦住她。
  “你怎么在这儿?”他也觉得自己这么问很奇怪,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清石觉得他没有立场问这个问题,撇开他就要走。
  “沈清石。”楚嘉越在她身后说,“你站住。”
  她真的转过头来,还冲他笑了笑。但是,嘉越觉得,这个笑容无比讽刺,刺地他心窝一阵一阵的,像针扎一样。
  沈清石回到楼下时,想到有东西落到楼上,又折返回去。
  谢从洲已经起床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窗口移动。在他快摔倒的时候,她上前扶了他一把:“小心。”
  “我没事。”他用不拄拐杖的另一只手分开她。
  沈清石压低了声音腹诽:“固执。”
  谁知他竟然回过头,扫了她一眼。她顿时讪讪的的,尴尬不已,连忙转过头,佯装看风景。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听力这么好。
  谢从洲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弯了弯嘴角,又想起第二次在酒店碰面的时候,常年在外,孤独平淡久了,心里难得有些柔软的情绪。
  人的年纪,真不能决定什么。他和嘉越同龄,感觉心境却比她还要苍老。
  “你和家里人处地不错吧?”他忽然问。
  清石闻言转过头,谢从洲平静而温和的目光缓缓流淌在她脸上,眼底深处,还带着一点探寻和疑问。她有那么一刻的愣怔,心里渐渐被一种苦涩替代。不过,仍然强打着精神挤出了一丝笑容:“我曾经有一个慈祥的父亲,可爱的弟弟,不过,他们都去世了。”
  他一怔:“……对不起。”
  沈清石走到窗边,双手撑在不锈钢窗框上,不经意地越握越紧:“我妈妈去的早,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曾经犯了一个错误,肖想了我不该肖想的人,所以遭到报应。”
  “……”
  “我失去了工作,且再也不被录用;我失去了亲人,唯一的亲人离我而去。”她慢慢地说,“我真恨那些人。但后来想明白了,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被人践踏的,没人家有钱有势,想报复又能怎么样?恨又能怎么样呢?人家指不定在哪里笑。”
  谢从洲沉默地站在那儿,拿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心里有一股冲动,就那么开口了:“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在国外。我有亲人,但是十几年不联系,有和没有根本没有两样。”
  “但你好歹还有。”
  “你不明白。”
  沈清石想了想,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没资格去揣测别人的生活。这些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整个人都舒畅了很多。
  当年,楚嘉越离开以后,他父亲和弟弟在当晚就出了车祸,车毁人亡。肇事司机逃逸,她曾经花了大力、几乎倾尽所有去寻找,却处处碰壁。有关部门劝她息事宁人,旁敲侧击,她不明白,也知道事情不寻常,况且时间如此凑巧。
  楚嘉越,曾经是她的阳光和雨露,后来,又变成她的灾难。她自此一无所有,老家无缘无故地拆迁、拿不到赔偿金,失去工作、不被录用,身上没有一毛钱,无处可去,认识的人也纷纷杳无音讯,个个装作不认识她……后来,她走投无路,只好委身蒋自成。
  这么多年,她心底的仇恨其实没有增减,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可奈何。
  护士小姐在外面敲门,得到许可后进来,看到屋里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时,脸上的热情明显消退了。
  “谢先生,您的晚饭。”
  “烦请再送一份过来。”谢从洲说,“我这位朋友也要在这里用餐。”
  小护士被堵了一下,有点心塞,但还是压着脾气说:“好的好的。”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不过只是路边十元一份的盒饭。
  沈清石看着她招呼不打地出门,看看他三层的食盒,色香味俱全,然后看看自己吃的,心里那个不是滋味。
  要不要这么夸张?美色还能这么用。
  她有点不爽地啃了口白菜梆子,碗里被夹进了两块肉,不由抬头。谢从洲说:“我吃不了那么多,你想吃的话,自己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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