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猫儿在旁边镇定引路,面色不变,就像什么都没听到,“贾女史,这边右转……”
贾元春收敛心神,随着跟上,离得远了,便听不到阁子里的声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风波平元春入宫
一番有惊无险的御前奏对之后,贾元春由太监秦猫儿送出了玉泉园。到了园门外,却看到当日在东平郡王府被永沥一脚踢翻的小五子正守在马车旁,一眼看到贾元春便像嗅着花蜜的蜜蜂一样凑了上来。
“奴才赵伍给贾大姑娘请安。”既漂亮又干练的一个千儿打下去,小五子直起身子来冲着贾元春笑得殷勤,只是垂着眼皮不敢与她对视,“您叫一声小五子就是了,奴才是靖亲王世子的伴当,前几日在东平郡王府有幸见过姑娘您的……”
贾元春当然知道他是谁,只是心中疑惑他这样拦下自己是为何,回眸看去,秦猫儿正抱着拂尘站在园门内,仿佛正在与人说话,那人被花木遮挡着却看不清是谁。
“世子吩咐奴才送您。”小五子恭敬地垂着手。
永沥派人送她?贾元春静静地立在原地,这是哪一出?皇上派人接她来的,自然也该由皇上的人将她送回去才合情合理;永沥这是自己擅自做主还是皇上的意思?
“秦大家里里外外事情多着呐,万岁爷如今可离不了他,吩咐奴才走这趟差事,也是世子爷对万岁爷的孝心。”小五子依旧耷拉着眼皮,脸上挂着憨厚的笑,看起来有几分迷糊,却是不等贾元春问就解了她心中的疑惑。
那边秦猫儿对着贾元春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这边贾元春就上了永沥备下的马车,一路由小五子送回了皇宫门口。
抱琴与碧玺正在焦急,眼见姑娘回来,都是舒了一口气,忙迎上来扶贾元春换马车。碧玺倒是一心顾念贾元春无暇他顾,抱琴却看了小五子两眼,见他分明小厮模样却并非往来亲族的伴当,再看那马车非是一般公爵家的制式,便暗暗留心。
“姑娘这是去了哪里?可把奴婢和抱琴姐姐唬了一跳。”碧玺掀开贾府马车车帘,扶元春上去,自己也跟进去。
贾元春顶着面对皇上的压力奏对下来,心劲一松便觉得有些疲累,兼之昨夜并没睡好,此刻更是困乏,勉强嘱咐了抱琴让小五子跟他主子道谢,便抱着毯子歪在马车上打盹儿,一路睡着回了荣国府。
将皇上的恩旨一说,自然皆大欢喜,荣国公也传话出来,要贾元春安心侍疾贾母。只是贾母假病,这府上却真有两人病得不行了。
其一不是别人,正是二房长子贾珠。当日贾元春自玉泉园回府,便紧盯大哥饮食用度,又多次向大嫂问询,一切无异,那贾珠却是肉眼可见得越发黄瘦起来。弄得王夫人每日里愁眉不展,忧心忡忡;连贾母也郁郁不安。
过了十几日,贾珠不光黄瘦,更是精神倦怠,神思恍惚起来,不思饮食,只每日里饮茶。
贾元春听了,心中一惊,此刻也顾不得避讳,径直往贾珠房中去,一眼瞧见贾珠正歪在榻上抱着紫砂壶往自己口中灌茶水,李氏侍立一旁欲哭不哭的模样。
“这是什么茶,让哥哥这样喜欢?”贾元春一面说着一面踩着脚踏倾身上前将那茶壶夺了下来。
贾珠回味着那茶水,“并不是什么好茶叶,我也只是喜欢这茶的一股山野味儿。”只说了一句话便觉气短,按住胸膛呼哧喘气。
贾元春揭开茶盖,拧着眉头去嗅,一股似曾相识的淡苦味道,她面色大变。
“这茶是哪里来的?”
贾珠还在按着胸膛喘气。
贾元春瞠目望向长嫂。
李氏从未见过小姑子这样声色俱厉的模样,不禁心里一颤,眼里含着的泪也不敢掉了,结结巴巴道:“上个月大爷出去骑马,说是……说是高家大爷送的……”
“哪个高家?”
“将军府的……”李氏在贾元春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得缩起肩膀。
竟然是高老将军的长子给的。
贾元春捧着茶壶的双手在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这茶是害人的玩意儿,上一世她曾经在月太妃那里见过,初时可令人神魂颠倒飘飘欲仙,渐渐地便能吸人精血害人性命。圣祖爷早年间就禁绝了的毒物,如何会从高家大爷手中送到她大哥这里来?当初诸王夺嫡,高将军表面上万事唯皇上是从,背地里和靖王爷勾手;圣祖爷驾崩,高将军北地举兵将带兵在外的七王爷死死困住,才给了靖王爷平安登基的时间。送这毒物是高家大爷的意思,还是将军府背后的人的意思?
若是前者,贾府与高家无冤无仇;若是后者……
贾元春的手越发颤抖得厉害,她猛地将茶壶举高,重重掷在地上。
“哐啷”一声脆响,壶破水溅,几片泡成暗绿色的茶叶贴上贾元春的裤脚,乍一看像是染了色的疤痕。
“这茶剩下的都拿去烧了,再请大哥的大夫过府,我有事要请教。”
既绝了毒物入口,又能对症医治,贾珠的“病”也日渐好转,过程自然不免痛苦煎熬,但总好过糊里糊涂送了命。
另一重病之人却是贾赦之妻牛氏,镇国公的嫡幼女。丈夫令人糟心,牛氏也自知病入膏肓,缠绵三年也绝了好起来的念头,只膝下有一独子名唤贾琏的年方十岁,让她放心不下。丈夫靠不住,牛氏便思量着要给儿子找一靠得住的妻族,心里留意了三四个,如今拿定主意要为儿子讨了王氏的内侄女王熙凤来。
一来她去了以后,这荣国府长房在贾赦这一辈是立不起来了,势必要依托二房,二房王氏是个有成算的;二来大姑娘贾元春入选女史,大爷贾珠读书用心,眼见着都是有好前程的,与二房亲上加亲绝非坏事;三来那王熙凤自幼充作男儿养的,与一般柔弱女儿家不同,嫁过来也能担起事。
打定了主意,牛氏便撑着病体与王夫人开了口。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倒也暗暗愿意,自家内侄女嫁过来总比外人的女儿嫁过来贴心些,府上的事情打理起来也容易,却也不好一口应下,只说要问哥嫂的意思。王夫人哥嫂心下一合计,荣国府长房长子(前面虽有个大爷,却早夭了),女儿嫁过去不亏;再者有王夫人在,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吃亏,于是也点了头。
将这桩成算报给两家老人,老人也都愿意,觉得是门好亲。虽然贾琏与王熙凤年岁还小,总要过个三两年再说亲才算恰好,只是牛氏之病不等人,两家也成全她一片慈母之心,赶在当年年前就将三媒六聘都做了。果然牛氏本就是苦苦撑着,如今心事一了,次年春天就没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贾元春侍疾贾母一月之后,太子果然被废。皇上废太子旨意里罗列了其六大罪状,简单来说就是不能让这样不仁不义的人为君,然而感情上老皇帝又很难过,“且谕且泣,至于仆地”。难过了小半月之后,老皇帝不知怎么在周贵妃处遇上了选为女史却还没安排去处的小冯氏,于是收用了,且破格直接封为贵嫔,在后宫激起一阵涟漪。大约是由己及人,虽然废了太子,老皇帝对皇太孙还是一片爱护之意,接着便指了冶国公府的三小姐为太孙侧妃。
这个消息一出,贾元春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与上一世不同了。上一世有她身为女史被派到太孙身边,皇上也就没有给太孙指人。这个冶国公府的三小姐,贾元春上一世并没有交集,这一世在东平郡王府却是有一面之缘,正是那将冰碗洒在她裙裾上的马三小姐。
提着一颗心又过了半月,便传出皇太孙也被圈禁的消息,传闻是皇太孙用印动了京畿护卫意图不轨。
到此时,贾元春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废太子过程中最大的风波期已经过去了。这一世,贾元春没有被指派到皇太孙身边去,贾家也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卷入到皇太孙的政治举动中,日后靖王爷登基,清算起来,贾府就不那么显眼了。
最大的危险既然已经避开,贾母的病自然而然得也就好了。贾元春该去哪个宫的主位身边做女史又成了新的问题。
原本选好的五名女史中,小冯氏出人意料的入了皇上后宫,谢鲤去了太后宫里,吴、周二位分别去了本家皇后与周贵妃身边,只余下一个贾元春。若是后宫有贾府所出之女在妃位上的也好办,此刻却是犯了难,除非是指到太后身边去,否则太后身边只一个谢鲤,皇后或者周贵妃那儿再多一个贾元春不像话;若是放到普通妃子身边,四妃都是差不多的资历,如何你有其余三个却没有?
但是放到太后身边,皇上却又略觉可惜;太后是不问政事的,将贾氏放到太后身边,是给贾府的庇护,却浪费了可能的政治资本。踌躇再三,皇上将贾元春指派去了钟粹宫。
钟粹宫,那是小冯氏,如今的嫣贵嫔居处。
这下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吐秘事贵嫔露情
贾元春此番去家入宫,与贾府众人自有一番不舍,倒也不必赘叙。
宫中与别处不同,连当初选入宫的娘娘们也不得带家中丫鬟同来,更何况是做女史的贾元春。她便独自挽了一个青布包裹,上了宫里来接的马车。王夫人眼见马车载着女儿远去,只觉心疼头晕,还要强忍着眼泪安慰贾母,“老祖宗,大丫头去得远了,这里风大,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