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她的贴身侍女娜仁托娅早出还没有归来,她便独自一个人在蒙古包外闲散踱步。
天色越来越不好,宝音的心思也如同这铅灰色的浓云一样阴沉。
因为前几日与祭司长爷爷聊天的时候,祭司长就说,恐怕来年会也有一件非常忙碌的大事情。他没有确切的点名到底是什么大事,但是宝音却是心知肚明。科尔沁又要嫁女儿了,族长嫁女儿,又是一场嫁妆的准备。
秋风萧瑟,宝音顿足,瞭望着草原与天的交接处,希望能早一点看到娜森布赫带着羊群归来。草原上的天气突变,她不希望身边的侍女遭遇这些糟糕的鬼天气。
整整一天,都在等待与期盼中渡过,也终于在傍晚时分见到了娜森布赫平安归来。
夜色再次笼罩了草原,一切又变得沉寂。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它该有步伐里,这是对宝音而言。
可对远在大金的布木布泰而言,却是完全变了。草原上的生活从来就是那么的单纯朴质,可是她随着自己的姑姑来到了大金之后,才知道这里的生活虽然比草原上的生活条件好上了许多,可是却又在莫名中失去了许多。
每天亲眼看着姑姑哲哲与众多女人周旋,她本来朴质无华的内心世界里,也渐渐地浸染上了一层灰色。
下雨了,秋雨阴寒的让她只想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想出去。
雨天总是一个适合慢慢思考的天,布木布泰此刻就盘膝坐在了温暖的炕床上,瞧着对面做着针线活计的苏沫儿,两眼却是怔怔地发神。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哲哲对她说的话,以及话中三番五次的暗示。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姑姑在对爷爷提出要将她带到大金来的时候,一句反对的话语都没有。
在大金,在贝勒爷的后院里。话题就只有一个,子嗣与权势。
她的姑姑在贝勒爷的后院里,身份高贵,权势在握。可这些都是用科尔沁的支持换来的,如今姑姑想要子嗣,奈何成婚多年却仍旧粉肚平平。哲哲时不时的提及孩子,这就让布木布泰她从最开始的懵懂,到如今看到了现实里无声的残酷。姑姑哲哲常常与她拉家常的时候,就会不着痕迹地把许多关于科尔沁,关于未来的事情告诉了她。心事重了,她的脸上失去了刚刚从大草原来时的笑容,眼底已经浮现除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凝重与烦忧。
房门轻轻的掩着,寒风顺着门的缝隙吹进来,带着秋意的清冷与萧索。
“格格,你困了么?要不要在去休息一会儿?”苏沫儿瞧着自家格格眼神有些恍惚,一脸疲倦的模样,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关切道,“今早又降温了,你又那么早起,现在犯困也是正常的,不若去躺会儿养养神?”
布木布泰被苏沫儿的话打断了思绪,闷闷不乐道:“我就在这炕上躺会儿,就在这儿。”下雨的天气,温暖的房间,让她有些不想动弹。又仿佛是刚才的思绪,让她耗尽了心力,她现在只想闭眼小憩一会儿。
苏沫儿听见自家主子想要睡一会儿,便立刻又忙碌着在炕床上替她铺好被褥。服侍着布木布泰躺下去后,她便又一次拿起针线活守在布木布泰身边。
朦胧中,带着心事入睡总是会做梦的。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大草原,回到了那碧空如洗,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耳畔似乎又听见了那些她熟悉的,令她魂牵梦绕的歌谣。在哪里,没有那么多的心眼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每天干活累了,就回到蒙古包与亲人们聚在一起,跟着马头琴的曲调哼着歌曲儿。那么的无忧无虑,那么的轻松自在。
即便是在梦里,布木布泰也是轻轻的叹气。
窗外的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苏沫儿下了炕床又在火盆里添了一些炭,让火盆烧的更旺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声音响动,倒是让梦中的布木布泰的忽地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来,披着厚厚的外袍,问道:“苏沫儿,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草原上呢?”
苏沫儿见她坐起来,本欲是上前去伺候着起身的,可是却忽然听到了这样的问话,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到。布木布泰与她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两人虽然主仆,可实际上却是情同姐妹。两人这些日子呆在哲哲身边的日子,让她们的心情的确是压抑极了。
苏沫儿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主仆两人呆在静谧温暖的房间里说话,这个时候,哲哲身边的侍女哈图却前来传话说,大福晋找格格一起用午膳,并且有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布木布泰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得赶紧起身更衣。
打扮停妥后,她便与苏沫儿一起前往哲哲的院子里。
当见到了哲哲之后,那一件所谓重要的事情便是——哲哲怀孕了。
望着一脸喜气洋洋的姑姑,布木布泰也是替她高兴,可心底的担忧却又越来越重了。她姑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心思,她是很清楚的。当然,这个消息她的姑姑是悄悄地告诉她的,还没有对外公布。哲哲到底还有怎样的想法到底不是她这个年龄与阅历能揣摩的,所以布木布泰除了说恭喜、替她姑姑高兴之外,也是有些好奇,这个消息到底有没有传回科尔沁。
其实消息早就传回科尔沁了,哲哲的信件早就在十来天前送了出去。
掐指算算日子,想来都应该知道了。
第013章
第013章
当天晚上,皇太极来到了哲哲的这里。
哲哲与他说了一会儿家常的事情后,就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怀孕上来。她笑盈盈地给皇太极端上了一杯热茶,温柔道:“贝勒爷,往后一年的时间里,你都不能到我这儿来了。”
皇太极接过了她递来的茶,刚刚抿了一口,就听见了哲哲忽然说出来的一句。这让他大为不解,哲哲的性子稳重沉和,从来不会把没有思考过的话说出口来的。他放下茶杯,抬头奇怪地望着哲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底在不解的同时也划过担忧。
哲哲瞧着他这样,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浓郁,面庞上都不自觉的染上了一层喜悦,她对皇太极递了一个眼神,又抿嘴一笑:“我有贝勒爷的孩子了。”她的话语声很轻很轻,生怕自己话语那么高扬一点,就会把肚子里好眠的小宝贝从美梦中吵醒。
皇太极又惊又喜地望着面前的福晋,怔了一会儿后问道:“真的?”
哲哲眼底亮起喜意与肯定,微微点头低语:“嗯。”
闻言,皇太极立刻就起身上前拥住了哲哲,开怀大笑道:“好事啊,这是好事啊!”说完,又低头看了一眼偎依在自己怀抱里的哲哲,叹道,“我瞧着你刚才的表情,还认为是不好的事情呢。”
“当然是不好的事情了,妾身不能亲自服侍你了。”侧脸靠在他怀里的哲哲娇嗔道。
多年的夫妻的两人相拥无言,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温馨的氛围。
窗外的秋雨早就停下了,此刻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滴落着屋檐水。温暖的房间里,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橘黄色的烛光印的屋子里的陈设清晰可见。古老的雕花棱窗户上,天际清冷的月色透过糊了一层纸的窗户透进来。
寂寂院落里,却洋溢着一种欢喜期盼。
“哲哲,我希望你给我生个男孩儿,将来我好传位给他。”皇太极搂紧哲哲,在她耳畔呢喃,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拦住她,抱紧她。仿佛这一刻,他的未来都全数压在了这个未出世的胎儿身上。
哲哲听了皇太极的话语,顿时就笑起来,她轻轻地推开皇太极,“贝勒爷,这个可不是妾身能说了算的呀,这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衣架处,又给自己找了一件厚实一点的衣衫披上。
“一定是男孩儿,我就是知道。”皇太极似乎对哲哲刚才的话语不同意,更是固执地反驳起来。
哲哲也没有与他多纠缠这个问题,她要把布木布泰的事情处理好。所以就立刻把话题一转,说道:“贝勒爷,妾身有孕在身,就不能服侍你了。我想,请父王从科尔沁在送几个貌美可人、性情温和的姑娘来。”
皇太极一听,当下就蹙眉,“我想不用了。”
哲哲一听,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凝固,却又在眨眼间就恢复了正常。她更是温柔地劝道:“贝勒爷,我知道。可是如今贝勒爷的子嗣甚少,找几个姑娘,多生子嗣才是好的呀。西园的那一位,贝勒爷始终不上心。其余的庸脂俗粉,你也不喜欢。可贝勒爷在外忙碌事务一天,回到家里总要有个可心的人与你说说话,好好的服侍你啊!”
哲哲的话语犹如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了皇太极紧蹙的眉头。他的表情舒缓开来,轻声叹气,又笑道:“我面前不就是有一个可心的人了么!”
“可是我怀孕了呢!”哲哲闻言,心中甜甜的。可是想到要把自己的男人推出去,却是泛酸的紧,然而却又不能不这样做。那难受的滋味,只有她知道有多痛苦。越是痛苦,就越不能表现在面上,所以哲哲又继续温柔道,“贝勒爷,你听我一次吧,不然传出去了,还都认为我拈酸吃醋呢!”
皇太极却是淡淡笑道:“知道你贤惠。”话落,就陷入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