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有余悸 (辛夷芷)

“我妈妈出门从来不马虎的，就算出门买个菜，也要换衣服化妆呢。”方之远的口气里有怀念，更多是怅然。
“你阿姨我就是一个家庭妇女，不像你妈是千金大小姐，哪儿来那么多讲究。”程妈妈故意打破方之远的某种期待。
方之远刻意打量一番程妈妈：“阿姨，您这样的打扮也挺好的，大方得体。”
程妈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盘锦丝扣中式短棉袄和搭配的宽腿裤，挺衬自己的气质，倒也勉强称得上大方得体，心里的阴郁因方之远的言辞而略有开解。
方之远把程妈妈引导到卫生间，程妈妈惊呼：“这么大的卫生间！”
“妈妈最喜欢在卫生间里呆着了，她说卫生间是女人的另外一个隐秘世界，当年我爸爸买这个房子，就是看上这个房子有个玻璃花房，还有就是超大的卫生间。”方之远娓娓道来。
此时的方之远又恢复了之前的谦谦君子模样，程妈妈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有些神经过敏，这样的方之远，怎么都跟心理不健全和人格缺陷沾不上边。
方之远款款退出，留下程妈妈一个人在卫生间，卫生间里的装修延续了房屋的浴可可风格，繁复而细致的装饰随处可见，巨大的浴缸似乎能供五六人共浴，浴缸前面就是巨大的一面落地镜，让人感觉这里不是用于人类最为低端的排泄之用，倒像是一个从精神上和*上审视和清理自身的所在。
像程妈妈这种泼辣直接的重庆大妈，在这样的卫生间里，竟然也像陷落进一个隐秘而而繁复的梦境，等她洗浴完毕回过神来，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程妈妈进了方之远父母的卧室，进门一抬头，方家父母的合影便撞进了她的视线，方母确实是个美人，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程爸爸剑眉星目，方之远的英俊似乎得自于他，方之远似乎又吸收了其母的妩媚，两种截然不同气质的冲撞，形成方之远身上颠倒众生的特殊吸引力。
因为方之远，程妈妈觉得方家父母并非完全的陌生人，但是，睡在已故之人的床上，还看着他们的画像，身边四处都环绕着他们的遗物，这样的环境，纵然是胆大包天百无禁忌的程妈妈，也有毛骨悚然之感。
程妈妈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不能入睡，好不容易迷迷糊糊了过去，睡得却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感觉床边仿佛站着一个人，样子有点熟悉却又很陌生，程妈妈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无论怎么拼命挣扎，却都是徒劳。
程妈妈好不容易从梦中挣脱了出来，满头满身的汗水，睡衣都已经被浸透了，透过窗户进来的光，合影中的人就像是真人一样，似乎在责问程妈妈为何占据了她们的卧室。
程妈妈惊魂未定，墙上挂着的古董挂钟好巧不巧地响了起来，程妈妈被吓得跳了起来，双手环抱住胳膊，逃也似的夺门而出，冲进隔壁程梅西的卧室，程爸爸应声醒来，看到有点儿意外：“他妈，你怎么了，怎么跟遇到鬼似的？”
“我刚才做恶梦了！”程妈妈有些失魂落魄，浑身瑟瑟发抖。
“你不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吗？什么梦啊！怎么被吓成这样？”程爸爸调侃地问。
“我梦见有一个人站在我的床前，我怎么挣扎都醒过来，等我醒来，床前却没有人。”程妈妈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程爸爸有些不以为然。
“太吓人了，关键是我在梦里完全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又挣扎了半天才醒来。”程妈妈的声音依然不停颤抖。
“好了好了，醒了就没事儿了，你来陪梅西睡，我过去睡，如果那个人再来找我，我就把他打一顿，替你出口恶气！”程爸爸起身把位置让给程妈妈。
程妈妈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似乎还没有从恶梦中醒过来，程爸爸伸手把程妈妈扶到床边：“快睡吧，你陪咱闺女睡，我过去睡。”
程妈妈强压着心底的恐惧睡下，看了一眼里侧的程梅西，幸好她睡得沉，没有被他们的对话惊醒。
程爸爸替她们关好卧室门，出门到了隔壁的卧室，尽管刚才笑话程妈妈，进门后，他还是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房间，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程妈妈照例起了个大早，早晨的阳光照耀进了这幢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洋楼，一改昨日的阴郁森冷，程妈妈心情瞬间变得很好，她走进厨房，里面所有设施一应俱全，打开冰箱，里面除了牛奶面包之外，却一无他物，显然方之远一个人生活，从未开火做过饭。
纵然程妈妈这样的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便只好简单地热了牛奶，烤了面包片，端出来放到餐桌上，招呼程爸爸和程梅西出来吃早餐。
程妈妈正吩咐程爸爸上二楼去叫方之远下来吃饭，方之远却已经下楼下了，一身裁剪合体的手工西装，衬得方之远英俊潇洒，连程妈妈都有些怀疑，昨天一瞬间的感觉只是自己的错觉。
“好香啊，我好多年没有在家里吃过早餐了，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方之远满脸含笑。
程妈妈招呼方之远：“快来快来，吃了早餐好去上班。”
方之远在餐桌上坐下，程妈妈把一杯牛奶两片面包放在他面前，又煎了一个鸡蛋放在方之远盘子里，方之远眼睛有些湿润了：“阿姨，您真像我的妈妈。”
方之远的话，瞬间化解了程妈妈昨天内心的阴郁和恐惧，转而涌上了浓浓的怜爱，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和宠溺地看着方之远，也许这不过是一个太久没有得到爸爸妈妈爱的孤独大孩子。

　　☆、130失爱解药

“快吃吧，你中午回来吃饭不？”程妈妈看着方之远吃东西的样子，心生怜爱。
“阿姨，我中午不回来，就在医院食堂吃，晚上一定争取赶回来吃饭！”方之远开心地回答。
这时，程爸爸扶着程梅西出来了，方之远正欲起身帮忙，程妈妈按住他，宠溺地说：“方医生，你快吃你的，一会儿迟到了。”
方之远顺从地坐下，眼神帜热地看着程梅西，程妈妈宽容地看着方之远，母爱的天性让她不由自主地关爱这个失爱已久的孩子。
程梅西似乎知道方之远在注视着她，已经悄悄垂下了眼帘，宁静和美的脸上露出娇羞的微笑，方之远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程梅西，直至程梅西在沙发上落座，方之远转头对程妈妈说：“阿姨，梅西今天走路好像比昨天好很多了。”
“是吗？我都没注意！”程妈妈喜出望外。
程爸爸返身认同：“梅西今天确实有进步，我扶她感觉也比昨天轻松好多了。”
方之远吃完早点，站起身来：“叔叔，我先去上班，晚上回来给她检查一下。”
方之远出门后，程爸爸开始给程梅西喂早餐，程妈妈开始喝牛奶吃面包，随便吃了两口，便出门去买菜。
程妈妈一出门，看到对面停了一辆出租车，她瞟了一眼，便自顾出了街道，不远处便有一家超市，程妈妈又往前走了一段还是没有菜市场，便返回到了之前的超市。
买好菜，程妈妈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往回走，走到门口，出租车还停在门口，程妈妈感觉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太远了看不清楚里面的人，便返身进了院子，进门后，有意识地拴紧了院门。
进了大门，程爸爸已经给程梅西喂完早餐，杯碗也已经收拾好了，正在给程梅西按摩四肢，见程妈妈进来连忙招呼：“他妈，你快点过来，今天梅西有进步，我们快趁热打铁，让她再好好锻炼锻炼！”
程妈妈放下手中的袋子，有些孤疑地对程爸爸说：“他爸，外面的弄堂口停了一辆出租车，我出去的时候在那儿，回来的时候还在，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出租车可能停那儿接人嘛，不是挺正常的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程爸爸有些不以为然。
程妈妈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摇摇头过来搀扶程梅西，刚一扶起来，她十分惊喜地大叫：“梅西的身体轻盈了好多，看来真的是快要恢复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梅西啊，终于要醒过来了，真是太让人高兴了！”程爸爸的声音里有难掩的喜悦。
运动也格外地顺利，程爸爸只要稍做引导，程梅西便可以自己往前走了，程妈妈则在后面亦步亦趋地保护着程梅西。
锻炼完后，太阳已经照进了屋外的小院，程爸爸把程梅西带进了院子里，程爸爸十分惊喜地发现，院子里竟然还建有一个玻璃花房，只可惜花房似乎已经多年没有人伺候过了，只剩下一些多年生的乔木，又加之正处在冬末春初，呈现出一股萧杀之气，程爸爸急忙把程梅西带出了花房。
程爸爸有些婉惜，这么好的玻璃花房，可惜没有人来侍弄，他在重庆的小院里如今肯定是花红柳绿百草争春了，想着程爸爸便转头对程梅西说：“西西，等你这边的事儿处理好了，咱们就回重庆家里，好好地休养一段时间。”
程梅西没有反应也没有回答，依然忧心忡忡，程爸爸让程梅西坐在躺椅上，程爸爸想到之后的事情，回重庆似乎也还为时尚早，一时有些沉默，只是各怀心事地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