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齐少聪的入狱,使他顺利收回了那两千万。就在他对这个困局得到如此戏剧性的解决而费解不休的时候,齐盛尧仍在不断地为他制造各种麻烦。
甚至来不及深入研究那戏剧性的□□,又不得不投入到一个个的困局中。
齐盛尧毕竟是齐盛尧,他虽然把那个不赚钱的外贸公司关掉了,却直接从集团总部分出了进出口部门,继续挖掘恒远的客户。
从来都知道齐氏集团实力雄厚,只是齐家琛没预料到齐盛尧的影响力竟然那样大——就连公司的进出口许可证前些天都遇到了麻烦、面临吊销。他东奔西走,好不容易保住了许可证,可是他的公司想要生存就需要业绩、他有几十个员工要养活下去。
现在恒远的业务数量几乎只是原来营业额的一半,照这样下去,在他找到机会扳倒齐盛尧之前,他的恒远恐怕先就要倒闭。原本业绩稳定的进出口公司,现在不得不竭力发掘新渠道得以生存,德国的这单航空设备进口生意,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得下来,他的胸口,压了不止一块大石头。
其中有一块上面刻着的名字,就是南晞。
齐家琛的车子开到南晞家楼下,却没有即上楼去。他站出车外,点了一支烟,就着沉闷的夜色,望着她的窗口,明亮的黄色窗帘后面散射出来的温暖的灯光,映在他手上的一叠明信片上。
一张张翻过,那是原始的山林、柔嫩的山坡、无边的绿地,每一张上面,都是同一座洁白色的城堡。
它磅礴雄伟地矗立在那里,纯洁而宁静;阿尔卑斯山麓的新天鹅城堡,被世人称之为‘白雪公主城堡’的地方,是巴伐利亚最具诗人般浪漫气质的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终其一生孤寂建立的童话般的梦幻家园。
这叠明信片,是齐家琛在与德方一场场会议的空隙中很不容易抽出的一点时间购回的唯一的私人斩获。美轮美奂的建筑物,它的身上透着百年的孤独,却掩不住不可摧的坚固。它是否为那位年轻的国王等到了他的白雪公主,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不受寒苦、免被惊扰?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成就能及得上为自己的女人营建这样一座无忧无虑的国度更令人骄傲?
站在不远处的钟蕾,望到齐家琛嘴角挂着笑,将手里那叠明信片看了又看,最后放在了车子里。忽然就觉得心跳又不正常了,果真像蔡小乐一样当个逃兵是个不错的选择,钟蕾暗暗想,至少有利于心脏平稳健康地运转。
她黯然回身,只是没走出两步,听到楼门口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钟蕾下意识回了头,一下子,她的脚就被钉在了绿草茵茵的地上,再没动得了。
南晞一袭淡灰色长裙,旖旎而行,她的身旁,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碰巧得很,这人,钟蕾还认得;他是塘大史上最年轻教授、最年轻系主任、国学大师伍文的关门弟子——胡以楠。当年钟蕾还在塘大读本科的时候就早有耳闻,传说中你随便写一个汉字,他能从由来历史到字形构造滔滔不绝讲半小时的神人。
在望见楼门口停放着的那一辆捷豹和靠在车身上的那个男人的同时,南晞原本飞扬的眼神,一点点跌进了深渊。她清纯的眉眼间,满是意外,渐渐溢出不可言状的复杂,对着倚在捷豹上的男人,茫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齐家琛从车上立直了身体,显然也是意外,“刚从德国回来。”他向站在南晞身旁的胡以楠投去审视的一眼,却没问什么。
南晞低头沉吟半晌,再抬起来,却是赌气。
“我和朋友要出去。”
“改天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弹指间淡然出口,他做了她的主。如果说南晞在前一秒钟还被诸如思念、埋怨、不安等等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弄得心下忐忑,此刻,在齐家琛如彼淡定而霸道的语气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委屈。
她父母曾经无数次说过,所谓商人重利轻别离,齐家琛这种男人根本不在乎儿女情长,爱情只是他在事业之余的调剂。还有另一件事他们说得也没错,就是在她和齐家琛的爱情里,因为她爱得比较多,所以就注定了她永远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听之任之、随之受之。
一个月都不见她一面的男朋友,可以不出一声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可以理所应当就决定她的去留。他要赚钱、要做生意,而她就只应该在原地等着他。他凭什么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凭什么觉得这就是他的权利?
“我跟朋友约好了要出去。”南晞的声音反常的执拗、而且不连续,她睁大了眼睛,像是强忍着不让眼睛里的液体掉下来,伸手勾上了胡以楠的胳膊,“我们走。”
这一个动作可是苦了那享誉全球的国文大儒,简直受宠若惊,整个上半身完全僵硬,很不容易把那条自由的胳膊悠荡起来,却发现跟自己的腿顺了拐。
齐家琛望着两个人的背景,目光深沉如潭。两秒钟过后,他独自转身,利落打开了自己的车门,只是手按在门上的那一瞬,他停住了。
耳边突兀地,就响起了那样干脆逼人的一句话——‘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把一切都憋在心里,让别人怎么样理解你?!’
他的胸膛有微微的起伏,扣在门锁上的手绷紧了力度。
“南晞!”齐家琛终于放弃了坐进车里的打算,转身大步追上去,在南晞泪眼婆娑的注视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他浓郁沉重的目光,只投在她的脸上,一丝不落;她被他这样瞧着,又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别闹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齐家琛的声音,比平时又低重了几分;用坚硬的执着所编织起来的无可奈何,听到人心里,沉甸甸的,泛了酸。只是钟蕾却默然摇了摇头,这个男人,他是真没有哄人的天赋!
他拉起南晞就走,却被身后的姑娘一甩手又退了回去。
南晞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强绷着嘴角才勉强说出话来。
“齐家琛,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跟你相处下去。你出差至少都会安排一下罗宾的吃住,它只是你的一只狗你也不会一声不吭把它丢下,我呢?我连你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家琛,我越来越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需要快乐的时候有人同我分享、难过的时候有人守在我身边,可是我从来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不知道你哪天又突然不见。我们之间的一切,从来都是你作主,你到底有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
“我最近工作忙。只要有时间,我怎么会不陪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只要有时间,呵……”南晞笑了,明媚的笑颜却只是透着苦涩,“如果没时间呢?我要的不是一个只在有时间的时候才能想起我的男朋友啊!我不单单想分享他的快乐,也想分担他的痛苦,我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南晞抹着眼泪转身,沉着脸对胡以楠问了一句“你到底还去不去吃饭了?!”。胡以楠一愣,随即急急追了上去。而在他们两个身后,齐家琛修长伟岸的身影,被晕黄的路灯拉得很长、很孤独。
他缓缓回了身,朝向自己的车子走去。于是站在远处草坪上的钟蕾,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脸。二百四十五天,距离她前一次见他,是二百四十五天;他的脸,还是那般浓重的英俊,只是那下面,却是掩抑不住的疲惫,她看得到他的气力一丝丝被抽光的痕迹。
路很平,他的脚步踏在上面,有些轻。却不知是路面上哪里的砖石凸出来一块,毫无预兆地,他的身形狼狈地晃了一下这才勉强站稳。钟蕾只觉喉咙里有些酸涩,她没敢再看。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在庞大的齐氏面前连眉毛也没皱过一下的男人,竟然会有被路上的石子绊歪的一天。
他上了车,却良久没有启动;车厢里一闪一灭的烟火不知道反反复复熄燃几次,这才听到发动机的响声,车窗里撒出一叠方方正正的明信片,无声无息地散落在地上,凌乱地叹息;车子箭一般飞出了小区。
暗的夜,静到小草都停止了摇摆。钟蕾一直站在那里,她感觉得到小腿上被绿草湿润过的痕迹。湿了、凉了、痛了……她望见他的车开远,下意识就是一挥手想喊一声‘你慢些开’,待到张开嘴,才发现她的喉咙根本泥泞得连一个字都唤不出来。
她轻轻走到他刚刚停车的位置,从地上,一张张将那些孤独的明信片拾了起来。
钟蕾走出小区的时候,正遇到南晞从大门口慌慌张张飞奔回来。她跑得焦急,眼睛盯在刚刚齐家琛停车的位置上。确切地说,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的光景,她就丢下那个可怜的胡以楠跑了回来,可是楼门口的那个停车位上,却空空荡荡的,南晞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淡了下去。
她心不在焉地踏上了楼梯,只觉鼻子酸得可以。然而走到自家门前的一瞬间,她停住了。从大门的缝隙里,南晞拾出一叠明信片,一张张翻过去,她的眼里渐渐溢出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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