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瑶在旁边的树荫底下坐下,看着弗止用一个竹筒浇水,慢悠悠地从东边的紫丁香浇到西边的流苏花,又从西边的迎春树浇到东边的玉兰,来来回回浇了好几遍,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地上被他浇出一汪明晃晃的水泽,弗止才不紧不慢地搁下竹筒。
弗止神君珊珊坐到落瑶的对面,顺手用她的袖子擦了擦湿哒哒的双手,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落瑶轻飘飘说道:“好了,你可以开始问了。”
落瑶刚过来时的腾腾怒气早就被他这漫长的浇花过程浇得凉透,不剩一点星沫渣子,心里叹了一句老狐狸,低声说道:“冬冬真是我儿子?”
冬冬抱着那个足足有他半个脑袋大小的烤地瓜,正在专心致志地啃,没有留意他们的谈话。
弗止不置可否,平静地看着她:“是不是真的等你恢复了记忆不就知道了。”
两个人都默了默,弗止又说道:“当初你带着他来我这儿,什么都没有说,只知道整日里喝酒,可惜了我的那些陈年‘问清风’。”
说完眼睛微眯,似是在替那些佳酿默哀,又说道,“我从你嘴里也问不出这孩子的父亲,看着你生不如死,料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从小到大没见着这么难过,我就想着帮你一把,用绝情草封印了你的记忆。我不清楚你是怎么记起来的,能用了绝情草还可以记起以前的事情,这情形实在罕见。”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落瑶道:“不是我记起来的,是有人用往生镜让我看到的。”
弗止脸色大变:“往生镜?不是在瑶池吗?”
落瑶嗤笑一声,“有人自有办法把它拿到我面前。”
虽然落瑶知道这是事实,可是如今亲耳从弗止嘴里得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喉咙发干,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是为了什么难过呢?是因为容淮的离开而让自己成了寡妇,还是因为伤害了祁远而觉得对不住他?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落瑶拎起桌上的水壶,给弗止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用这个动作来缓冲自己听到的事实,极力掩饰心里的不安,弗止看着她有点微颤的手,没有说话。
落瑶把茶壶搁回桌上,抬眼和弗止说道:“如今我的婚也结不成了,只求老天君能放过芙丘国,毕竟我爹娘不清楚此事。”落瑶喝了口茶,看了眼在不远处自顾自玩耍的冬冬,说道,“冬冬的父亲,是我的师父,是容淮。”
弗止的手一顿,凌厉地看了落瑶一眼,想说什么,又重新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落瑶又说道:“我知道这段情不为世人接受,也不会有人祝福我们,可是现在师父已经死了,我不想连他的记忆都没有了,弗止,帮我解开封印吧。我想知道以前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和以前那样醉酒浇愁了。”
弗止叹了口气:“这一天终是来了,你又何苦呢。我过几天去一趟宁仁那儿,毕竟隐瞒你们,我有很大的责任,只是恐怕,以后你跟祁远不大可能再在一起了。”
落瑶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也没这个奢望了,只怕他现在躲我都来不及了吧。”笑意渐渐苦涩。
落瑶知道弗止是答应了,起身回房间。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
弗止在小厨房捣鼓了半天,在落瑶等得不耐烦担心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弗止就着月色终于端了一碗汤药进来,施施然走到她面前,他伸出右手画了一道落瑶看不懂的符,投到碗里,说道:“把这药喝了,睡一觉,醒来你便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情。”
落瑶盯着这碗药汤:“这么简单?”
弗止:“能有多复杂?”
这碗汤看着似乎和普通的药没什么区别,黑乎乎的,不同的是黑中带了一丝红,若隐若现,若不是仔细看,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是看不出来的。
落瑶没有多说什么,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弗止笑吟吟地看着她喝完,才不紧不慢地提醒她:“这汤是甜的,你捏着鼻子做什么?”
落瑶捧着碗的手顿了顿,脸一黑:“那你不早说。”
弗止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落瑶说道:“这药还是上次给你施封印术的时候用剩下的,不知道还有没有药效。”落瑶脸又黑了黑,刚想对他吼两声,弗止又作思考状,补了一句,“不过除了会有点副作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说完又从上到下打量了落瑶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丝毫没看到落瑶此刻已经黑成锅底一样的脸色,翩然准备离去。
落瑶拉着他袖子的手抖了两抖:“什么副作用?”如果副作用是记起了以前,忘记了现在,那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谁喜欢活在过去的记忆里呢?
只是还未等到弗止的回答,她已经觉得脑袋一下子沉重起来,一袭浓重的困意扑面而来,落瑶强自撑着眼皮,巴巴等着弗止的回答。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时,弗止的声音淡淡传来,听在耳里仿若催眠曲:“其实,也没什么副作用,就是有点嗜睡而已,而且······”话音未落,落瑶实在撑不下去,眼前一黑,头沾着玉枕,沉沉睡去。
☆、第38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一弦一柱思华年
看来弗止果然是年纪大了,说要睡醒了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明明还没醒来,落瑶已经在梦中见到了师父,悠悠往事像一幅笔触精美的画卷,自梦的尽头铺展开,一路纷沓而来。
梦中的场景是容淮与鬼君伦图谈判的那晚,让落瑶没想到的是,原来他们俩谈判时她居然也在场,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她是躲在山后的一块石头背后。
落瑶的手心有点冷汗,这是最为关键的一晚,因为世人都不知道容淮当时与伦图谈判了什么,为了什么原因而挑起两族大战,这一切,也许在这个梦中会找到答案,然而,近乡情更怯,越是接近真相,落瑶越觉得紧张。
落云山巅,容淮一袭紫袍迎风而舞,露出他少有的张狂,他淡淡地看着山脚下对峙的仙鬼两族兵将,熙熙攘攘地都是人头,彼此紧张地对望着,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另一头,鬼君伦图依旧风流倜傥地手执折扇,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无关,目光似有似无地在容淮身上瞥来瞥去,落瑶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情况,只好静观其变,突然听得伦图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问道:“考虑得如何?”
落瑶看向容淮,听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你要这落云山,我给你便是,你喜欢这无烟殿,我离开便是,为何要伤及这些无辜的人,堂堂一族鬼君居然也要用逼迫的手段,是不是太对不起这个名号了?”
伦图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神君您这又是何必,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一座小山,其实你大可以不必打这一场,带着你的小徒弟远走天涯。凭你的法术,谁能奈你何?至于我们鬼族,几万年来在那阴曹地府呆得太久了,给我们一处地方落脚又碍着谁了?”
天族疆土当然不能给。贪心重,生鬼道,若他鬼族只想得到一处落脚地方,未免太大动干戈了些。
容淮硬邦邦地道:“我的徒弟自然是我的,天族你也别想觊觎。”美人和江山,你都别想碰。
伦图听完一点也没有生气,“哗”地一下打开扇子,笑眯眯地说道:“都说容淮神君性格寡淡,以天下为己任,是凡间最了不起的守护神。如今却为了个女人甘愿冒天下之大不讳,我再说一遍,你若把落瑶交给我,我鬼族与天族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
好狡猾的鬼君,明明是自己要天界的疆土,却把帽子都扣到师父头上,说他一怒为红颜,陷他于不义。鬼果然比妖还滑头,狡诈无比。
容淮露出一丝不耐烦,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头也没回地说道:“要打就打,说这么多做什么,我还从来没怕过谁。”
伦图的眼里露出一丝赞赏,说道:“好,那就依你所言。不过,落瑶是肯定要随我走的。”说完也拂袖离开。
落瑶心里一阵腹诽,谁要跟你这只鬼走了。
等两人走远,落瑶放松下来,深吸了口气,刚才为了不让他们两人发现,用敛息法收了自己的气息,原来两族大战居然是为了她,都说红颜祸水,看来自己也是祸水的命,哀叹一声,正要往回走,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闻到一股白檀香,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落瑶醒来的时候,刺眼的阳光射入眼睛,如同每个清晨一般,只是,床边似乎有个身影,落瑶混乱地思索着身在何处,听到那人说:“师妹,你可醒了。”
落瑶晃了晃脑袋,是宋励的声音,落瑶慢慢回想起来,昨晚不记得被谁偷袭,把自己扛回了落云山,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知不觉就这么说了出来,宋励回答她:“师父昨晚送你回来,你睡了一夜,他站在你屋外站了一夜。天还未亮,就出去会伦图了。”
原来昨天是师父送自己回来的,怪不得闻到那阵熟悉的白檀香味。落瑶心里一阵苦涩,师父原来早就发现自己在场了吧,他却故意不跟自己告别,究竟是害怕面对她,还是担心她不敢面对他?
“师父临走让我好生照顾你,说万一你醒来闹着要出去,那就把你拍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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