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萌夫 (清潭)

钱多多听着，眼见他前一刻还满腔热血，眨眼间却一脸愁容，目光还闪烁着不时打量自己，心知査瑜这是在为昨日她那一句“拱手送人”向她隐晦地道歉，她原本也没打算计较。若是计较当初也不会答应去赴约了，何况她赴约本就有她不为人知的目的。昨日一时脱口而出，也不过是看不惯査瑜这般行为罢了。

“以目前形势而言，”钱多多本不想多事，可想了想还是说道：“朝廷尽管国富民强，经济发展迅猛，在农业、手工业、商业、交通等方面皆是以往各朝无法比拟的繁荣昌盛，可是却大量养兵，禁军、厢军等人数过百万，正如你所言，养兵耗费巨大。”

査瑜沉声道：“你继续说。”

钱多多扫他一眼，说道：“养兵开支十分复杂繁琐，同为禁军，驻京和驻边，就食的标准皆不一致，且还有许多额外支出。单说一名普通士兵之费，以春冬衣袖、鞋帽、兵器、米粮、月俸这些基础开支，一年约四五贯。百万大军每年便达八千贯之多，花在军费上的支出之庞大，实为惊人！如今朝廷每年的税收总数是多少、支出是多少、百姓日常生活用度又是多少？这些数字，不用我一一列举，想必你也清楚吧？”

査瑜惊问：“你看过我书房里的账册？”

钱多多耸耸肩：“不过随手一翻！”

査瑜苦笑：“你倒是记得清楚！罢了！接着说！”

钱多多道：“长此以往，必会造成国库空虚，日益积贫。皇上穷了，便会用各种苛捐杂税向黎民百姓伸手要钱，百姓还不能不给，再加上贪官污吏中途克扣，沉重的税收压下来，到最后只能是官逼民反。”

闻言，査瑜脸色连变数变，为钱多多这惊人之语，但很快眼神便黯然下去，显然这番话他也是想过的。

钱多多看着这样的他，也不忍心见他对自己为之效命的朝廷失望，轻叹了一声，再度开口道：“其实这种弊端，虽不能根治，却能尽力拖延。”

査瑜倏地抬头问：“表妹可有良策？”

听了今日这一番，昨日又亲眼见识了钱多多运筹帷幄，査瑜又知她身手不弱，便再也无法将钱多多当成一名普通的柔弱女子，甚至在他心底滋生出一种依赖，觉得自己苦思难以解决的问题，说不定他这位假的“表妹”能给他惊喜。

“我幼时读《五代史》，觉得里面有一句话说的十分精辟。”钱多多卖了个关子。

査瑜问：“什么话？”

钱多多答：“周史云：凡兵在乎精，不在乎多。”

玄武插言道：“这句话属下知道！是说兵士注重质量而不能只讲数量，在于精壮而不在乎众多。公子，对不对？”

査瑜一脸沉思，点头念了一句：“兵贵精而不在多……”钱多多的意思他能理解，但随即又黯然道：“若要精简兵力，又岂是易事？”

钱多多适时道：“一支庞大而臃肿的队伍，除了精简，还要调度得宜、开源节流。”

査瑜问：“何为‘开源节流’？”

“节流，即为缩减兵力、严格控制军费；开源嘛，则是除了必要的精兵之外，让余下士兵开荒种田，一来不至于让这些人闲置，二来也可增加收益。与其坐吃山空，何不自食其力？”

钱多多淳淳善诱，又道：“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建议，你可以当作没听过。而且……”

九王夺嫡的凶险，你千万不要参与其中去！这句话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口！

见她突然打住，脸色隐含担忧，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査瑜问道：“而且什么？”

钱多多一惊，回神道：“没什么，只是在海宁的时候，听方明提起朝廷中的一些事，有些忧心罢了。”

不提方明还好，一听到这个名字，査瑜立时脸色下沉，自然不会告诉钱多多，方明如今就在太原府，心念她的安危不远千里寻来。

警告般地瞪了朱雀玄武，査瑜眼见自己的两位亲随会意，垂头躬立，这才缓了缓神色。

“表妹的建议和提醒，我都记在心里。这开源节流具体要如何实施，不妨一并详细说与我听。”

“这个……”

钱多多为难道：“我初入军营，对兵力部署和这里的环境皆不熟悉，提出的建议也是纸上谈兵，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却让我如何回答？”

査瑜也觉自己失言，忙道：“那这样，回头我让周将军带你四处转转，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直接问他。周将军熟知此地一切军务和地方事务，他本身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将，想必你们会有很多话题。”

钱多多诧异道：“你不是不喜欢我抛头露面吗？”

这一句“抛头露面”不无讽刺之意，査瑜自然知道他一直将钱多多“藏着”，引得佳人心生不满，钱多多口中没说什么，心底却未必真的不怪罪他。

“咳，以前的事是我不对，表妹莫要与我计较了好吗？这些士兵对我很重要，你的提议我也觉得刻不容缓，表妹就当是帮我一回，好吗？”

査瑜这般低声下气陪不是了，钱多多还真的拿他没辙，她若真不想管他和这大批边关战士的死活，之前又何需浪费半天唇舌？

“好吧！”

“表妹是答应了？”

“看心情。”

钱多多唇角带笑，瞥了一眼当即垮下脸的査瑜，脸色忽然一冷。朱雀玄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场中査旻不知怎么摔倒在地，一人上前便是数鞭抽打在他身上。

难怪钱多多变脸！

这些士兵难道不知道査旻的身份吗？

査瑜也看到了这一幕，解释道：“是四弟自动请缨，把他当成一名普通士兵的来训练，不让泄露他的身份。不怪我的手下严厉。”

钱多多瞥过来一眼，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査瑜眼见，试探问道：“表妹似乎对我手下这般练兵颇不赞同。”

“我一介女流，哪懂什么练兵之法？”

钱多多此言一出，就连旁边的朱雀和玄武也听出她明显没说实话，至少他们是亲眼看见过她在査府和太原府偏院训练下人的，那方式虽稀奇古怪，却和练兵有异曲同工之处。

査瑜无奈一唤：“表妹……”

钱多多这才道：“照你手下这种练兵方法，人打不死，也要在床上躺几日，耽误时日不说，根本练不出精兵来。上了战场，胆小的该退缩还是退缩，脚步慢了跟不上的也只会更多，难道你这手下还能在战场上拿着鞭子抽人吗？”

“这……”査瑜无言以对。

“战场上，再高明的阵法也只是辅助，真正决一胜负的还是士气！这点你不会怀疑吧？”

朱雀想了想，道：“小姐的意思，练兵重在练‘士气’？”

钱多多这才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赞赏神情，转身踢了玄武一脚：“闻弦而知雅意！学着点！”

“是是是！小的懂了，懂了！”

玄武急忙附和，他算是看出来了，朱雀这个见色忘义的小子，这会被钱多多夸奖也只顾上暗自心喜，哪里会管他的死活。只要钱多多一发火，别说他了，就算是他们家将军，之前不也是唯唯诺诺乖乖服软。

他不就是一时没想明白吗？至于又打又踢的？虽然不怎么痛，关键是没面子啊没面子！钱多多的心思他不懂也没过多关注，自家将军的心思他却能猜个七七八八。

好吧！他也巴结一下！

256.第256章 打赌

“那，请问小姐，该如何练‘士气’？”

“这个就要问你们家将军了！”

“表妹有话就说！我若是知道，又岂会站在这里让你嘲讽？”

“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好好！那你就把如何练‘士气’一并‘实话实说’吧！别卖关子了！”査瑜无奈。

钱多多这才道：“若是我手中有一支队伍，人数不用多，千人即可，十日之内，便可破此万人大阵。”

“什么？”玄武惊跳而起。

“大惊小怪！”钱多多白他一眼，对査瑜道：“可敢跟我打赌？”

“将军！答应！快答应！”玄武怂恿。

査瑜却道：“打赌也非无不可，但有个条件！”

钱多多挑了挑眉，见査瑜居然在她的激将法和玄武怂恿下，还能如此冷静镇定，不仅对他刮目相看，当即摆了摆手，爽快应声。

“我答应！”

“你难道不先问问我的条件吗？”査瑜疑惑。

钱多多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怎么帮你精简兵力，怎么开源节流！十日后不管输赢，我答应为你办好此事就是。”

査瑜眉眼一闪，道：“你难道不担心我提出别的条件？”

钱多多瞥他一眼，道：“除非你不想打赌，否则自然不会说出什么让我不高兴的话。可我笃定你很好奇区区千人如何能破万人大阵，所以你能提出的条件就只有这一个。”

“呵呵，表妹果然有勇有谋。好！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査瑜拍板道：“十日后我等着看，你如何破我万人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