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的地方依旧是在那种贵死人的私房菜。陆远扬开着车七拐八拐拐进一条小胡同,最终停在一座老式的四合院门口。门楣上挂着一块红木匾,上书四个字,徽州故里。
从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走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里面完全就是一座一比一移过来的安徽老祠堂,每一片瓦都是在清末民初的雨水里浸泡过的,然后拆下来千里迢迢运送过来,再在此地重新组装,成了这样一个闹市中的世外桃源。
苏忆北跟着陆远扬往他订好的包间走去。包间在最安静的后苑,中间要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回廊的一侧是一座亭台湖泊的小花园,隔着花园的对面是间用竹帘隔开的包间。
他们正在侍应生的引领下往里走着,旁边突然有人喊了声:“陆总,”接着对面包间的竹帘被掀开来,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子冲陆远扬挥了挥手。
看见来人,陆远扬先是一怔,接着冲他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男子很快就从花园中间的石板路上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大约跟陆远扬差不多,肩膀很宽,身材结实,透过衬衫都能隐隐看到肌肉线条。五官长得很硬朗,皮肤是那种很健康的小麦色,一看便是常年运动的人。陆远扬的朋友都是这种人中龙凤的样子,苏忆北也未有惊异。
男子先是同陆远扬握了握手,看向苏忆北时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微妙。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她,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苏忆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陆远扬倒是没有注意到,依然向苏忆北介绍道:“这位是汪毅,江湖人称汪公子。爱好广泛,特长泡妞,”那汪公子听罢并不生气,想来要么是听惯了陆远扬的胡说八道,要么是对刚才的介绍十分认同。他转而指了指苏忆北问道:“这位是。”
“这是苏忆北,”陆远扬大大咧咧的揽过苏忆北的肩膀:“我好基友,外表女汉子,内心纯爷们,”说着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苏忆北被拍的一震一震。她尴尬的朝汪公子笑了笑,伸出手在陆远扬背后狠狠地掐了一把。
那汪公子和陆远扬又寒暄了几句,约好改天去打高尔夫便道了别。继续往后苑包间走的路上,苏忆北问陆远扬:“刚刚人家问咱来这儿干嘛,你怎么不说实话。”
陆远扬看了眼苏忆北说:“那是远大的汪公子啊,刚跟乔伊相完亲那个。乔伊现在躲他都来不及,我告诉他乔伊在这儿?你傻呀。”
苏忆北这才恍然大悟:“跟乔伊相亲的那个汪公子就是他呀。”她想起方才汪公子看她的眼神,大概也是跟乔伊那家伙有关了。
一进包间,乔伊已经到了,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把他俩抱住。陆远扬平时对所有女人都是一副又冷又拽的样子,唯独对乔伊温和又宽容。他和乔伊从小一起长大,以前苏忆北说过他和乔伊是标准的青梅竹马,陆远扬却说:“青梅竹马倒是俗了,乔伊就是我亲妹妹。”
一落座菜便上上来了。徽菜清淡雅致,配着青釉色的杯碟,就着两壶上好的梅子酒,光影瞬间都柔和起来。
聊着聊着,陆远扬说起方才遇到汪公子的事,苏忆北便问乔伊:“你是不是跟那个汪公子提过我什么,我怎么觉得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乔伊做贼心虚般拿起酒壶给苏忆北添满了酒,添完后带着谄媚的笑容对她说:“小北,你也知道汪毅是什么人,花花公子一个。我被我爸这么千里迢迢送上门去,他怎么肯那么轻易就放过我,还答应帮我瞒着我爸呢。”
“所以呢?”苏忆北问。
“所以我就从手机里翻出以前玩真心话大冒险时咱俩接吻的那段视频给他看,还有好多咱俩一起拍的照片,跟他说我其实喜欢的是女生,顺带还编了段咱俩感天动地爱情故事给他加深印象。当时说的我是声泪俱下啊,他倒也算个性情中人,一下子就被我给感动了,当场就答应帮我瞒天过海了。”
苏忆北觉得自己被乔伊的智商深深的折服了:“乔伊你可真行,这个梗你玩不腻啊。你跟你爸说汪公子是同性恋,跟汪公子说你是同性恋,回头真相大白了看你怎么收场。”
陆远扬也着实吃了一惊,对乔伊说:“汪毅是什么人啊,你说他是gay,他敢去问候你家祖坟你信不信。回头这事被他知道了,乔伊,哥一定会抽空给你烧点纸钱的。”
乔伊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道:“没事,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以后躲着他不就完了。”
苏忆北和陆远扬面色凝重的对视了一眼,无语凝噎。
☆、第六章 不打不相识
苏忆北跟陆远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乔伊的生日party上。那次见面并不愉快。苏忆北看不惯陆远扬公子哥的做派,陆远扬也觉得她假清高。但碍于乔伊,席间他俩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和平。
那晚的party结束后,乔伊喝的有点多,还是坚持在门口将大家一一送走。一大帮人轰然散去后,整条街上蓦地就冷清了。乔伊家的司机早已等在路边,苏忆北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上车,还没沾到座椅乔伊就一下子瘫睡下去,不省人事。
目送她坐车离开后,苏忆北转过身准备往地铁站走去,陆远扬的奥迪r8突然从地下车库驶上来停到她跟前。摇下车窗后陆远扬看都不看她一眼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苏忆北停住脚步,淡淡的说:“不用了,我坐地铁。”
陆远扬有些不耐:“上车吧,我答应乔伊要把你送回去,不然我还真懒得操这份心。”
“还真不劳您操心,回头乔伊问起来了,你就如实跟她说,说我不愿意坐你的车就行了,”憋了一晚,苏忆北也来气了。
“也是,”陆远扬瞟了她一眼道:“你这要财没财,要色没色的,凌晨三点扔到六环的高架上估计都没人看一眼,也不知道乔伊担心个什么劲儿。”说完便摇上车窗绝尘而去,留下苏忆北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跳脚。
后来乔伊大约知道了苏忆北和陆远扬水火不容,请客吃饭什么的便刻意把他们俩错开,于是苏忆北在后来一年的时间里再没见过陆远扬。
再次见面已经是毕业前最后一学期的三月份了。那时苏忆北刚刚签了律所的工作,便在律所附近租了套五十平米的一居室,提前从学校搬了出来。
那天是周末,苏忆北正在家里午休,床头的手机铃声突然大作,被惊醒后苏忆北忙接起来,乔伊在电话那头焦急的对她说:“小北,你赶紧去朝阳公园门口接一下陆远扬。天气挺冷的,他刚才从我家出去的时候就穿了件毛衫,我怕他冻生病了。”
苏忆北一边换衣服一边听乔伊讲电话,锁上家门走出去时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远扬本来被他父亲陆庆鄞送去英国读书,结果没读到一半就偷偷跑了回来。他怕他爹通过身份证查他,也不能住宾馆,就住在乔伊家位于朝阳公园附近的一套空着的小别墅里。平日里每天带着一帮哥们在北京城里吃喝嫖赌,花天酒地,无所事事。
这样过了几个月,有一天陆庆鄞在一家饭店吃饭时偶然看见了陆远扬,虽然是匆匆一瞥,但也*不离十,便开始派人在陆远扬周围的好友里盘查,很快就锁定了乔伊。
乔伊接到陆庆鄞的电话时便知道瞒不过了,一挂掉电话就急忙打给陆远扬让他赶紧先离开,结果还是有些晚了。陆氏的几辆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他父亲正带着十几个保镖从车里下来。
依陆远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本来想直接走出去算了的,但他透过窗户看见眼前的架势,知道他父亲是预备不给他留情面将他五花大绑回去的。那么狼狈的样子,是陆远扬绝对不容许留下的人生污点,于是他当机立断从别墅的后窗跳了出去。
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是不能找了,陆庆鄞各个都认识,还远在上海的乔伊只得打电话让苏忆北赶去救急。
苏忆北打了个辆车匆匆赶去朝阳公园。还坐在出租车上她便远远地看见了陆远扬,他穿着件灰色的羊毛开衫,牛仔裤,倒是没急到穿着拖鞋出来,脚上是一双正常的帆布鞋。
北京的初春还很冷,那天虽然有阳光,但是风却很大,打到人身上冰冷刺骨。陆远扬双手插在裤兜里,一个人在公园门口的台阶上蹦来蹦去。苏忆北从来没见过那么狼狈的陆远扬,下了车后她让司机师傅先等等,也不叫他,不紧不慢的朝陆远扬走过去。
看见苏忆北时陆远扬先是一愣,接着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是你?”
苏忆北一听这话,也不理他,扭头便走。陆远扬在身后喊了她几声,见苏忆北头也不回,只得乖乖的跟了过来。
一坐上出租车,苏忆北跟司机师傅报了地址后便不再说话,陆远扬也是一路望着窗外保持缄默。
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他们俩,乐呵呵的开始打起圆场:“这大冷天的,再怎么吵架也不能把男朋友从家里赶出来吧。姑娘你长得眉清目秀的,回头这脾气可得稍微改改。”
没等苏忆北开口,师傅又接着对陆远扬说:“小伙子你一看就没经验。被媳妇赶出来了也得记得把衣服穿好,把钱包和手机带上。到时候实在不让你进家门,自个打个车住个宾馆的钱还是有的。这么巴巴的又让人家把你接回去,看着有点儿没面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