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金银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用餐速度丝毫不减:“她吃她的,我吃我的,有什么相关的?”
姚春风从这话里品出些不同寻常来。昨夜这母女俩不是相谈甚欢么,起码在饭桌上看起来和乐融融,怎么才过了一晚,又变了一副样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啧了一声,试探道:“怎么,东京又惹你不高兴了?”
不说这还好,一说这,骆金银就来气。当下便啪地一声,将盛白粥的碗敲在玻璃桌上,姚春风瞄了一眼那溅出的白米粒,心一紧,立马挤出笑脸说好话:“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吃你吃,等会儿粥该凉了。”
这时门铃响了,姚春风如蒙大赦,急匆匆跑过去开门,借机躲开骆金银那似乎要杀人的眼神。
来人面生,西装革履亮皮鞋,还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刚和姚春风打了个照面,便腆着笑脸欠了欠身,自我介绍道:“姚总您好,我是沈孙义沈总的秘书,敝姓司徒,单名一个健字。”
“哦,司徒?这复姓少见啊……”姚春风琢磨片刻,回过神便立马让身,笑道,“来来来,进来说话。”
司徒健挥了挥手,拒绝道:“不了,我只是替沈总过来送年礼的。”
说着,他从身后提起一堆东西,拎进门内。姚春风一见这阵仗,立马客套道:“哎哟,小沈这太客气了,怎么托你拿这么多东西过来,多不好意思呀。”
司徒健笑容不减:“应该的。沈总说了,既然两家是亲家,过年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谁说两家是亲家了?”骆金银不知何时走过来,瞧也不瞧那些年礼一眼,光是盯着司徒健的眼睛,盯得他背脊发凉。
司徒健很老练地避重就轻:“姚夫人,沈总要我向您问好。”
骆金银双手抱胸冷哼一声,这才打量那些东西一眼:“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们不收。”
司徒健的笑僵了一下,为难道:“您这样,我不好向沈总交代呀。”
“好不好交代是你的事,况且我们也不好收下这么份大礼。”
骆金银摆出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这下,司徒健没辙了,只好冲一旁的姚春风望去。姚春风铁定要当这和事老,骆金银今日这臭脾性,可怜司徒健这个撞枪口的了。
“放下吧放下吧。”姚春风打圆场,又对骆金银道,“这么多东西,人家拿来拿去也怪累的,下次咱找时间还礼就行。”
骆金银瞥他一眼,便转头向司徒健:“我问你,你们沈总叫你送这些东西来,就没让你带句话?”
司徒健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骆金银不耐地提醒:“最近沈氏可是天天上头条啊。”
司徒健明白了,面上笑容依旧,可内心里自有打量:这骆金银不愧是精打满算的商人,将一分一厘算计得极清楚。先前沈氏欣欣向荣,便急赶着要联姻,此时沈氏落下话柄,她倒是机灵得很,立马想着要撇清关系了。
趋炎附势,势利小人。
司徒健虽腹诽着,但嘴上却恭恭敬敬:“姚夫人,您放心,这甚嚣尘上的谣言,对沈氏毫无影响,终会不攻自破。”
骆金银定定地望着司徒健,似乎在辨别他此话的真假。她眼神犀利,眼型又媚,这样盯着人看,颇有几分厉害,仿佛要将人看出个窟窿来。
半晌,她才收回目光,脸上也缓和了些:“东西放下吧,转告你们沈总,过些日子,我们会去拜访的。”
司徒健点头称好,一抬头,便见旋转楼梯上下来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前头的是保姆阿霞,后头便是姚东京。他正欲开口问好,身后忽地钻出个人来,回眸一望,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姚东京下楼的脚顿了顿,显然也望见那门外的老者:“老杨?你怎么……”
老杨毕恭毕敬地问候寒暄,继而对姚东京解释:“段总要我来接你。”
姚东京问:“什么事?”
老杨抬眸,并未多加解释。姚东京也没追问,下意识去看骆金银的脸色——不出意料,冷冰冰的。一旁的姚春风倒是喜笑颜开,一如既往的乐呵。
平日要是看见姚春风这和蔼的笑脸,姚东京心中多半也跟着暖下几分。可昨晚从骆金银嘴里得知了姚春风那些肮脏的往事,虽已是过去式,可对于刚知晓这些的姚东京来说,却是新鲜的大事。因此,她这时不大愿意与姚春风对视。
这样一衡量,这姚家又是待不下去了。二话不说,姚东京便跟着老杨上车。
此时为时尚早,一路畅通无阻。
姚东京早早被阿霞唤醒,昨日又失眠,此刻车内播放着轻音乐,叫人一阵昏昏欲睡。车行半路,她才后知后觉地追问起段西安找她的缘由来。
老杨从后视镜中瞥她一眼:“段总昨晚关机得早,于是没接上你的电话。”
姚东京怔了一下,这话飘进脑袋,绕了一圈,这才清醒了几分。难道段西安就是为着昨晚那电话派老杨来接她的么?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老杨仿佛看出姚东京心中所想,不卑不亢地说道:“段总将你看得极重要。今日他忙得很,可起床头一件事便是嘱咐我过来接你。”
车行至段氏停车场,姚东京随着老杨上楼,后又被引入总裁办。
办公室的玻璃大门紧合着,外头设置服务台,坐班的是位年轻女性,一见姚东京自电梯出来,便笑脸迎上:“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哦,不好意思,见我们段总要先预约的。要不,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拨电话询问好吗?”
话音刚落,那扇紧闭的玻璃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高个女人,黑色长发扎成低马尾,浑身上下透露着精干的气息。看起来,像是秘书。
“姚小姐,您请进。”高个女人让出一条道来,指引姚东京进门,而后又对服务台正要拨打内线的女人道,“这位是姚小姐,你怎么都不认识?记住了,下次见到姚小姐,就等于见到nicolas。”
那服务台小姐尴尬地直点头,还冲姚东京歉疚地笑。
姚东京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等同”nicolas,心里讶异,也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脸上微红,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
高个女人并未跟着进来,反倒替她关上了门。
姚东京忽地生出一丝紧张,可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也闹不清楚。
段西安的办公室,她是第一次来。方才她看了电梯内的楼层指引牌,才知晓段西安的办公室是独立一层的。不得不说,用一整层做办公室,可真是不小的魄力和权势。
办公室装潢并不奢华,干净简单,整洁明了,倒是有几分nicolas的味道——想当初,传奇一般的nicolas,也是雷厉风行地开拓了段氏的境外市场,作风鲜明,行事果决,绝不拖泥带水。
姚东京怀着微妙的心情绕过玄关,迎面便是宽长的办公台,段西安正在眼前。他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玻璃,段氏地段好,放眼望去,整个商业中心尽收眼底。
姚东京踌躇未前,段西安竟也未抬头看她,一心钻进文件当中,一边翻阅一边批划,专心致志,聚精会神。
办公室内暖气足,段西安仅着单薄的衬衣,英挺的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唇瓣紧抿,显示出他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段西安这幅模样,姚东京是第一次见。
从前,姚东京觉得双眼皮、大眼睛的男人极有魅力,此刻,身处眼前的男人明明是单眼皮,可她却心生陌生情愫,隐隐觉得单眼皮的男人也有特别的气质。
段西安专心工作,姚东京不便打扰。二人不言不语,也不知过去多久。静谧时刻终被急促的铃声打乱。
姚东京循声望去,段西安办公桌前的组合沙发上摆着噪音的来源:一只手机。
“拿过来。”
姚东京又回头望他,他的眸仍旧紧盯着文件,只是向她伸长了手臂。想来是将她当做他的秘书了吧。
她乖巧地将他的手机递过去,微凉的指尖划过他厚实的掌心,他这才得空抬头,见是她,眼中闪过一抹讶然,旋即神色淡然地接通电话,将旋转椅换了个方向,正好对着她。
“梁天?什么事?哦……那件事……”段西安盯着姚东京,一瞬不离,忽而轻笑一声,“她就在我边上……对,我帮你问问?”
说着,他捂住手机,笑着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上回我给你拿的中药,有效果没有?”
姚东京怔了一下,没回答。那中药她摆在姚家,当日喝了一袋,而后她回了公寓,许久没有回家,便没有再喝。
段西安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不急不恼,反倒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复又拾起手机对梁天道:“你那中药真有用么?我看她气色还是不好。”
姚东京闻言扭了扭头,光可鉴人的玻璃面上映出她模糊的容貌。她下巴尖尖的,脸颊也瘦了,倒是因着这充足的暖气,泛着浅浅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