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东京发誓,她不是刻意去偷听的,只是安在音的声音实在太闹,魔音穿耳似的就窜了过来。
“为什么呢?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保护你,陪伴你渡过难关,可你却一直对我这么无情。为什么呢?他是你的小孩,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
安在音一边擦眼泪,一边拽着沈孙义的袖子摇晃着。沈孙义背对着姚东京,因此姚东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笔挺的背脊像僵住了似的竖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姚东京的脚步微顿,心下明白几分。可这到底是别人的事,是喜是忧都与她无关。
她垂着头,捏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快速地穿过他们。
手术室前的景和她离开前没什么区别。
姚东京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那盏通红的灯,悬着的心再次紧了紧。她将塑料袋里的矿泉水递给苏佳玲,努力扬起一抹笑:“姨妈,您先喝口水吧。”
苏佳玲虚弱地侧了侧头,流泪的眼粗粗地扫过姚东京,手里的餐巾纸已经被她捏得皱巴巴湿哒哒的了,她还在用它擦眼泪。
苏美凤察言观色,淡淡地瞥了姚东京一眼,也没说话。
姚东京手里捧着矿泉水,尴尬地站着,脸上的笑僵了。
这时段西安走过来,拎过姚东京手里的袋子,搂着她坐到一旁的塑料椅上。他握着她冰凉的手,心疼地摆在嘴边轻轻哈了口气。
姚东京望了他一眼,咬着唇不敢说话。
也不知过去多久,段轻鸿忽地对段西安道:“你俩先回去吧,这儿我们几个老的守着就行。”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叹了一声说:“都12点多了,你们回去睡吧。这边有结果了会给你打电话的。”
姚东京直了直腰,道:“不,还是我和西安在这儿守着吧。你们回去睡。”
段轻鸿皱了皱眉,没说话。段西安会意,将姚东京牵起来,从善如流地和长辈们道别,拉着姚东京离开了医院。
坐进车里,姚东京还在冲医院张望。段西安强硬地掰过姚东京的下巴,命令道:“别再看了,再不休息,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白玉姐她……”
“她会平安。”
段西安将姚东京带回公寓,两个人无甚交流,连洗漱都免了,直接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许久,却都未入睡。
姚东京在黑夜里睁着眼,右手摆在唇边,一下一下地轻咬着大拇指指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段西安从她身后搂上来,大掌轻柔地按在她的腹部,声音很低:“不是你的错。”
姚东京咬唇,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嗯。”
“睡觉好吗?”
姚东京点点头,却依旧睁着眼。耳畔是时钟滴滴答答流走的声音,卧室里安静得可怕。
她开始出现幻听,一声巨响,而后是咕噜咕噜滚落的声音,最后是啪地一声,头颅碎裂的声音。
她惧怕地闭眼,眼前出现模糊的幻境。她再次睁眼。
后来她终于睡着了,不过很快醒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7点,她的身边是空着的。
她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在公寓内寻找段西安的身影,却不敢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从昨晚在医院那会儿开始,她就不太敢大声说话了。
公寓内早没了段西安的踪影。
他6点就去了医院,被段轻鸿一个电话催促着去的。
陈白玉死了。抢救了一夜无效,死了。
段西安去的时候,苏佳玲哭得天昏地暗,眼白一翻,栽了下去。陈白玉刚走,苏佳玲就住院了。
苏美凤和段轻鸿守在病房前,俱都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叹完了气苏美凤又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嘀咕道:“别叹气,别叹气,不吉利。”
见段西安来了,段轻鸿将手头的烟掐了,招呼着段西安进了厕所,锁上门,压低了声音道:“你姨妈晕过去,人没事儿,休息好了就好。不过你注意着,别再刺激她了。”
段西安道:“我哪儿会刺激她啊。”
段轻鸿皱眉:“我的意思你肯定明白。”他凑近段西安,用食指点了点段西安的胸膛:“你别把东京带过来。回头叫你姨妈瞧见了不好。”
段西安扯了扯嘴角,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怎么就不好了?她昨晚上没睡好,一直很担心。”
“我懂。但你姨妈这心脏不行了,”段轻鸿哀痛地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道,“白玉她说到底是因为东京的缘故才……反正你别让她来。”
段西安望着段轻鸿开门而出的背影,猛地松懈下来,斜靠在厕所的白砖上,眼神涣散,渐渐失了焦距。
这明明不是姚东京的错,只是不把这过错怪罪在她的头上,姨妈会更难受。
他哼哼了两声,想笑,发出的声音却都是气声。最终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走了出去。
*
从苏佳玲的病房离开后,段西安回了公寓。
一打开门,就看见姚东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垂着脑袋,傻乎乎地不知看向哪里。她的脚边是趴着的金毛,那只萨摩耶不知藏在哪里,视线内没有它的踪迹。
段西安走过去,蹲下来,捂住了她的脚丫,冰凉冰凉的。他按住她的头顶,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蹙眉道:“你的拖鞋呢?”
姚东京苦笑了一下:“丢了。”
段西安站起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她没像平常那样被他抱着就又打又闹,而是安静地靠在他的颈窝里。
他将她抱进主卧,在床下找到了她的拖鞋,轻轻放她下来,再次蹲下,握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脚丫塞进拖鞋里去。
她看着他的发顶,眼睛有点酸。
半晌,她道:“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
“哦,那你怎么没打?”
“你的号码我输了好几次都输错了。”
段西安抬头看她,见她的唇在轻微地抖。她想笑,可是唇角刚刚扬上去,又难以控制地落了下来。
他移开视线,将她扶起来:“饿了没?我给你买了豆浆和小笼包。”
“饿了。”
姚东京是真的饿了,吃小笼包的时候不顾形象,一口一个,嘴角流出了小笼包的汤汁,她顾不上擦,就猛灌一口豆浆。
“表姐走了。”他道。
姚东京愣了一下,“哦”了一声,继续吃小笼包,直到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
“这几天我都没空陪你了,姨妈住院了,我得去看看她。”
姚东京艰涩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抬头看了段西安一眼。段西安撇开头,望着不知名的点,道:“你就别去了,先待在公寓里。”
她眼里的光立刻灭了。
第88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
罗伊娜给姚东京打电话的时候,姚东京正往苏佳玲在的医院里赶。她熬了汤,想给苏佳玲送过去。
尽管段西安的意思是叫她这段日子别出现在苏佳玲眼前,可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更容易胡思乱想,整颗心七上八下地吊着,难受极了。
最后她还是亲手熬了汤,心想苏佳玲要是能喝下她的汤就好了。再不济就是把汤罐子甩她脸上,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如果这样苏佳玲能消消气,姚东京也是可以忍受的。
罗伊娜在电话里说可以免费当车夫,不一会儿功夫就开着保时捷赶到了。
姚东京搭了她的顺风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医院。
苏佳玲半躺在病床上,床边的窗开了一半,外头阳光灿烂,有扑腾着翅膀的虫落在春叶上。
段西安去开门,将姚东京放了进来。
她把汤罐摆在苏佳玲的床头柜上:“姨妈,我做了汤,您喝一点儿吧,对身体好。”
“那虫子在啃叶子。”苏佳玲撇头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可怜了那叶子了,一动不能动,只能被啃烂了。”
段西安笑了笑,将窗户关上:“姨妈,外头风大。您别着凉。”
“关上做什么?打开!”苏佳玲皱眉。
段西安尴尬地一愣,乖乖地将窗户又打开:“那您把被子盖实了,千万别冻着。”
说着,他挪了椅子坐下来,探手将那罐汤捧在手上,说:“姨妈,要不要喝碗汤?”
苏佳玲枕在病床的铁杆子上,依旧执着地望着窗外那叶子,嘟囔着道:“这虫子可真该死,春天还没到呢,就出来啃叶子了。可怜的叶子,可怜的叶子……”
段西安无声地笑了笑,复又将汤罐放回到床头柜上。他站起身,握着姚东京的胳膊,将她带离了病房。
姚东京进来之时心里便慌乱得很,她想她什么都能忍受,就算是挨打也是应该的。
可没想到,苏佳玲连看她一眼都懒。
更别提用汤罐砸她了。
段西安揉了揉眉心,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
“罗伊娜送我过来的。”
“那你再叫她送你回去吧。这边就我一人,我走不开。”
他回身,姚东京便拽着他的衣袖,咬了咬下唇,低低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