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不过是个丫头,养大了也是外姓人,好好的鸡蛋就那么糟蹋了。”关老婆子无不心痛那枚刚下的热乎乎的鸡蛋,心里对关老头更加怨恨。
关老头知道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又因关老婆子一直和亲家老赵家不对付,所以当初关德娶了赵香芬,两下里便闹翻了天,不得已分了家另过。如今家里的闺女关二梅嫁了前屯的马家,关老婆子一颗心就全扑在了老幺关义身上,恨不得他立马有了学问当个官儿,成天用大喇叭播广播召生产什么的。
只可惜,老三根本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十五六的小子天天晃着膀子不着家,家里的活也懒得干,哪里比得上老大踏实肯干,将来能继承家业的还得是他。
再说春妮,她虽是个丫头可最知道好赖,从打下生就没让她爹娘操过心,见着自己也总甜甜的唤声“玛发”。可怜的孩子刚刚熬过这场天花,自己给她拿个鸡蛋补补怎么了,这老刁婆子是愈来愈不像话了,关老头心里也生起了闷气。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关老婆子呜呜的哭声,但纯属于干打雷不下雨型,只咧着嘴嚎着。关义肚子饿了,刚晃回家一推门便见他娘在地上坐着嚎,不耐烦的撇撇嘴道:“娘,您又闹什么哪?我都饿死了。”
关老婆子气不打一处来,转头骂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娘哭死了也不管你事是不?”
关义见状不妙,赶紧缩回了脖子,钻到厨房寻了个苞米窝窝啃着,转头又出了家门。
刚刚看见公社的苟书记领着几个民兵往村里来,关义知道这又是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满心眼儿的想看热闹,三下五除二啃完了窝头,脚下生风往前走去。
只见苟书记领了十多个大队干部和民兵,浩浩荡荡的往村里走来,一个小干部靠近苟书记耳畔,问道:“书记,咱们去割谁家的尾巴?那老关家好像还有只小鸡,老蒙家好像还有几斤麦子……”
苟书记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斥责道:“那老关家和老蒙家都是好惹的?都是满族的族长人家,你动了人家不怕关、蒙两族跟你拼命?”
那小干部一缩头,呐呐道:“苟书记,那,那咋办?”
苟书记对他刚才的称呼好似很不满,狠狠瞪了一眼没眼色的手下,扬手道:“咱们去李东青家,他们家又是臭老九又是资本主义走狗,割他家的尾巴准没错!”
底下的人无不赞同,一伙人浩浩荡荡的闯进了李东青家。李东青从屋里迎了出来,满脸恐惧与担忧,白着脸问道:“苟,苟书记,你们这是?”
苟书记嘴角抽动了几下,瞪着眼睛扬着下巴斥道:“李东青,你家房前栽了四棵窝瓜秧,这是资本主义尾巴,我们今天是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说着眼神一示意,另外两个民兵拿着镰刀把四棵窝瓜秧齐土割了。
屋里钻出一个小脑袋,是李东青两岁的儿子李小球,见民兵上来就刨了自家的窝瓜秧,顿时咧嘴大哭起来:“我的窝瓜,我的窝瓜没了……”
李东青的老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早没了往日城里端正贵妇的模样,见自家那几棵窝瓜秧全被割了,小孙子抹着眼泪哭的正伤心,自己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大颗大颗浑浊的老泪从眼眶中滚落,“你们这群丧天良的啊!队里每月就发给我家十多斤谷子,吃不到十天就没了,我们是靠毛草野菜度命的啊!这四棵窝瓜秧能结四十个大窝瓜,一个窝瓜能救活我一家人一天的命,如今窝瓜没了,我们的命也要没了……”
☆、第三回 割尾巴
苟书记不耐烦的一挥手,“强词夺理,宁做社会主义的饿死鬼,不做资本主义的饱腹人,李东青,这点道理你还不懂?你不是知识分子吗?”苟书记嘲讽的左右打量了李东青一番,这才满意的领着人走了。
李东青的媳妇翠兰挺着个大肚子,手里领着哭的满脸眼泪鼻涕的李小球,出来扶地上的婆婆。李东青铁青着脸,闷闷的切齿道:“这日子过不得了,过不得了……”
翠兰抹着眼泪劝道:“再忍忍吧,咱咱忍忍……”
李婆婆一听“忍”字仿佛被针扎了一样挥舞起手臂,“哎呀!活不了啦,活不了啦!东青,你走吧,别回来了,别回来了……”
李小球见状吓的“哇”一声大哭起来,扑上去抱住李东青的大腿,“爹,你别走。”李东青叹着气抱起了儿子。
翠兰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哭了出来,婆婆早些年受了刺激,如今情绪一激动,就撵着让儿子走,可如今这样的形式,他又能往哪里去呢?
李东青无声的扶起母亲,搀扶到狭窄的小屋里躺下,长吁一口气看向外面偷偷抹泪的妻子和抽泣的儿子,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想自己一个满腹才华的大学生,如今沦落到穷乡僻壤,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连自己的家人的温饱都保证不了,这样窝窝囊囊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东青从炕头的夹空里摸出一封信,忍不住将里面的内容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如果真像好友尤大肚子所说,在那个小渔村可以偷偷的从海上逃出本国,那自己的生活就能重新开始。自己若能侥幸出去,凭借自己所学且精通的外语还有经济方面的才能,想必在国外总能混出一条路来,总比窝在这个破地方挨饿受欺负的强。
只是,一个病弱的老母,一个身怀六甲的妻子,还带着两岁的小球,哪一个李东青都难以割舍的下,抉择的苦恼折磨着这个饱受摧残的年轻人,早已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抓住一头乱发。天哪!这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苟书记带着人继续洋洋洒洒的在村里逛着,突然瞟到刘干棒家的房屋瓦上,居然用烤火钵栽了一颗大白菜,哎呦呦这可了得,当下苟书记便嚷嚷起来:“刘干棒,你家瓦上还有资本主义哩!”
刘干棒又黑又瘦的脸上扯出一个谄媚的表情,赔笑道:“苟书记,你这说的可不对。我家瓦上长了颗白菜,一没占公家的地,二没用公家的力,全靠天生地长,哪里是资本主义了?”
苟书记见刘干棒还敢和自己耍心眼,当即冷笑道:“你那瓦上的空间,哪一处不是公家的。再说,那钵里的土是你从公家的田里偷偷挖来的。”
说着,伸手用竹竿将那钵挑了下来,钵子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里面的白菜也摔散了帮,几个人踏上去一碾,好好一颗白菜便成了烂泥。
反正一切都要响应号召,做好分内的工作,这样才能保住官位不动摇。苟书记心满意足的踏出刘家,才不管那刘干棒心疼的跪在那里捧起白菜泥欲哭无泪的样子。
快到晌午,苟书记摸摸肚子准备打道回府,却不想旁边草稞子里钻出一只大黑狗来,油黑油黑的毛皮,嘴里还叼着一只耗子,突然望见这么多人,警惕的发出呜呜的恐吓声。
“好一条大狗,看这肥的,炖了吃火锅正好。”苟书记旁边一个小干部两只小眼闪着绿光,舌头舔着嘴唇。
他这一句话正好给在场人的肚子提了个醒儿,纷纷赞同似的集体擂起了鼓,人的嘴里也开始泛起了口水,紧盯着眼前的黑狗,仿佛那是一块移动的肥肉。
苟书记咽咽口水,妈的,当了个芝麻大小的官儿,一年到头连两顿猪肉都吃不着,如今正好敲了这条狗打打牙祭,犒劳一下肚里的馋虫,顺便收拢手下人的心。
遂见其大手一挥,两个民兵便弹射出去,手里握着的棍子照着那黑狗的头上打去。黑狗躲闪不及,一棍敲在了后腿上,惨叫一声,没命的窜出了包围圈。
到嘴的肉岂能让它飞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追捕黑狗,却不防旁边的土墙上扒着两个流鼻涕的小子,一个正是关家的大小子虎子,另一个则小了些,是村长蒙家的大力。
说巧不巧,那只大黑狗正是蒙家的,也是刚五岁的大力最心爱的玩伴,见自家狗即将被人打死吃肉,这小子恨的两眼瞪的跟两只小灯泡似的,嘴里骂道:“我ri他姥姥的,敢打我家的狗……”就想跳墙出去揍人。
虎子一把薅住急红了眼的大力,一边悄悄道:“你急个脑袋,凭你一个能打的过那老些人?他们还拿着棒子哪!”
大力狠狠的抹了一把鼻涕,望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黑子还踹着崽儿呢,这伙人跟群牲口似的想吃肉,都红了眼睛了。不成,我得回去告诉我爹去。”
二人顺着小道赶到家里,吵吵嚷嚷的将事跟正在吃午饭的蒙村长说了。蒙军长的又高又壮,一张标准的四方脸,黝黑的面色加上不苟言笑的表情都能把小孩吓哭。他是一个退伍的解放军,战争中伤了左胳膊才回来继续种田,可那一股子肃杀的威严却一直刻在骨子里。
虎子有点发憷,大力却跳着脚将坏人追杀黑子的事情重点渲染了好几遍,直到蒙军皱了眉头才止住了嘴巴。
“知道了。”蒙军转身披上衣服,“大力,把你二叔、三叔、五叔他们都叫出来,我看看是哪伙强盗进村了?”
苟书记一伙早已忘了,在这腰窝屯,乃至窝棚屯、干沟子等前前后后数十个农村、乡镇都是满族聚居地,也就是说,他们居然想当着一群满族人的面屠杀作为满族禁忌的图腾——狗,而且还是蒙家的狗,他们这回可捅着马蜂窝了。
相似小说推荐
-
你听得到 番外完结 (桑玠) 晋江2015-04-26完结 5.06更新番外完结她是全职作家,整日独自生活在二次元的世界里自得其乐,某天,却突然在闺蜜...
-
首席独爱小萌妻 (梦中轻叹) 17K VIP2014-12-31完结灰姑娘一枚的陆琴跟富家子弟许海天相恋四年,就在她准备把自己交给他的时候,一场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