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恬恬曾经闻过他身上的烟味,却从未见他在自己面前抽过烟,此刻见他烟雾中沉静冷漠的侧颜和淡淡性感的眼神,听他微微带笑的声音向身前明显迷恋着他的女孩道谢,惠恬恬恍然明白,谢云卓从来不只是她平日里面对的谢云卓。
他出身显贵,盛世华年里独掌卓远大权,常年深处权力中心浸染一身冷淡的高贵,又有令人欣羡的迷人外表。这样钻石一般璀璨、玉石一般温润的男子,早已是世俗标准认定的稳重成功的男人。他不必赶回家自有琼楼玉殿恭候他驾临,招招手亦有数不清的红粉知己争相献媚。笙歌醉梦,裘马风流,处处锦绣荣华,他身处其中自可一派从容,却是惠恬恬不敢涉足的另一个世界。
惠恬恬再无一丝偷窥的欲望,她撇过脸,径自转身离开。
陆露未料到惠恬恬突然要走,她的本意是帮忙抓奸,可惠恬恬如此懦弱,看到未婚夫堂而皇之地和女人暧昧居然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就走了。再回头看看包厢门口那对男女,四目相对温情脉脉的样子,陆露心中着急,又感慨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靠不住。
眼看惠恬恬越走越快就要消失在眼前,陆露怕她想不开,情急之下喊了一声“Sweetie”,跺跺脚追了过去。
那一声喊落下,谢云卓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陌生女子远去的背影。
女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角浅色裙摆飘过。她咬着唇,轻轻柔柔的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谢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谢云卓收回视线,垂眼,唇边的笑容苍白又疲惫。他开口,波澜不惊的语气:“不是……”
……
陆露很快追上惠恬恬。
她气喘吁吁地,有些担心地望着惠恬恬:“你没事吧。”
惠恬恬已渐渐平静下来。
“当然没事了,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事?”她好奇地反问。
陆露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犹豫道:“那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不生气?”
惠恬恬简直被气笑。她忍不住戳了戳陆露的脑门,恶狠狠的样子:“说几百遍他和我没关系,你还是记不住么?现在亲眼看见了,要真是我未婚夫,我能闷不吭声吃这个亏?”
陆露似乎已被说服,却仍然感觉有些不对。不过她本身也想不通,便不再乱想,和惠恬恬一起回了他们的包间,唱了几首歌,玩玩游戏说说笑,心情逐渐转好。
一个晚上她都和惠恬恬坐在一起,她玩什么惠恬恬也乐意陪着,而且兴致很高,没有想象中该有的伤怀,陆露终于信了她的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散场的时候。
男生们大多喝的醉醺醺的,有女朋友的女朋友照顾着离开,没女朋友的自有清醒的同学打车一起回学校。
何芝琪要送惠恬恬回家,惠恬恬和他们不同路,且一晚上都自觉地只喝果汁自然不需要照顾。她见何芝琪拽着两个醉鬼忙碌的样子,婉拒道:“你送他们回寝室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何芝琪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关照她注意安全。陆露钻进出租车里,放下车窗冲她道:“自个儿小心啊,我们先走了。”
惠恬恬微笑着朝她摆了摆手,目送她们的车渐渐离去。
她在风中站了一会儿。
渐渐的,脸颊碰触到一点凉凉的东西。她抬手一摸,化了,是雪……
她抬头,怔怔地望着黑丝绒般的夜空。空中飘飘洒洒的雪,如细小的绒毛一般,一点一点落下来,沾在脸颊上,湿湿的。
“下雪啦!真的是雪!”她听见对面广场上年轻人的欢呼声,看见明亮街灯下夜游恋爱的男男女女相拥看雪。
宁城的第一场雪,只是小雪,但此情此景,总有一种温馨柔美的味道。
惠恬恬看得有些痴了,此时路边正有出租车下了客,师傅做完一旦生意,见惠恬恬傻傻地站在一边,顺口吆喝一句:“姑娘,打车不?”
惠恬恬猛地回神,看着车窗里探出的师傅的笑脸,连忙道:“要的,等等啊。”
她打开门匆匆上车,反手关门的时候无意中往外一瞥,正看到一台熟悉的黑色车子从地下停车场缓缓驶出。
相反的方向,车子迎面而来。
租车师傅连声问:“姑娘,上哪儿?姑娘?”
惠恬恬仿佛没有听见,她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那台车迎面而来。
刺目的大灯,明晃晃炫着她的眼。她眯了眯,再睁开,便是两车交错的时刻。
降下一半的车窗里,惠恬恬终于看清谢云卓温净如玉的侧脸,以及副驾座上,陌生女孩一闪而过的微笑……?
☆、42、夜无眠
? 圣诞过后便是元旦,期末考正式提上日程。
惠恬恬没有回江城,一为复习,二为此次例假来势凶猛,她疼得厉害。
她有些想妈妈,特别是这几日更加想念。
自那一次陪伴谢老太太来宁城礼佛,谢宜兰再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惠恬恬同样如此,每每拨出号码,拨了一半便忍不住把电话挂了。
此时窗外飘着雪,窗帘挽起一半,流苏轻垂,黄昏的天光暗沉沉的。
惠恬恬半躺在床上,对着电话许久,终于按下那一连串熟悉无比的数字键。
彩铃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接起。
惠恬恬听到谢宜兰熟悉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妈……我想你……”
谢宜兰自然也是想女儿的,只不过那一天在宁城的事让她十分介怀,虽然心中想念,还是狠下心忍住不给女儿电话。可是此时此刻,女儿软软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语声带着呜咽,一下子击中了慈母的心脏。
谢宜兰心头一揪,喉咙也哽住了:“乖,恬恬,妈妈也想你。乖女儿,怎么哭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啊?”
谢宜兰的关怀和焦急的声音让惠恬恬更想哭了,她抽噎着,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我肚子疼……吃了药还是疼。昨晚还弄到床上了……”
谢宜兰知道女儿例假总是不准,但女儿怕吃中药,每次让她去看大夫总是百般推脱,谢宜兰很是无奈:“早让你吃药调理,总是不听话,看看,现在受罪的还是自己。”
惠恬恬抽了抽鼻子,撒娇:“妈,你怎么这样,我还疼着呢,你还要怪我。我不吃中药就是不吃中药……”
谢宜兰对女儿的胡搅蛮缠总是毫无办法,她软声安慰:“好好好,不吃就不吃。那你可要注意保暖,现在天冷,多穿点衣服,可别为了漂亮就学外面那些女孩子大冬天还穿黑丝袜,看着就嗖嗖的冷。羽绒服穿着是臃肿,我知道女孩子家的都不喜欢,可是架不住它保暖啊……哎,吃的方面也要注意了,不要吃生冷的东西,酸的辣的刺激性的也别吃,少吃甜品,多吃蔬菜多喝水……”
谢宜兰絮絮叨叨一大堆,惠恬恬独自躺在床上,心里却暖烘烘的。
“对了,你舅妈明天去宁城看思琳,我托她带点阿胶给你,你炖着每天吃一点,对身体好。”
两人又讲了许久,直到晚餐时间李阿姨喊她吃饭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去学校上课,惠恬恬听了谢宜兰的话,戴帽子手套围着围巾,一身厚实的羽绒服裹着身体,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刚到教室的时候还被不少人笑话了,惠恬恬只是笑笑,并不生气。
将近中午的时候接到了谢思琳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现在过来我上班的地方,你妈给你捎了东西。快点儿啊,我事情多,只有中午有空,到了立马给我打电话。”
惠恬恬还没来得及应声,对方已经把电话掐断了。
她上完课便坐车到了卓远总部大楼。
她不是第一次到这儿,但今天的感觉更加清晰。
比起原先工作的网络公司,这里更加井然有序。男男女女穿着工整的西服或是套装,来往高跟鞋轻叩着地面,让重返大学的惠恬恬一下子难以适应。
她还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护耳,站在这个充满职场气息的地方,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甚至听见一个一身香奈儿套装的白领经过她身旁的时候对着另一个人说:“哪来的丑小鸭,跑错地方了吧。这儿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
另一个人道:“长得也不是太难看,就是穿的土。她该换一件像样的大衣,Versace年底刚出的一款倒是不错。”
“呵呵,你以为人家是你,谁都买得起啊。”
两人渐渐走远,惠恬恬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慢吞吞的摘掉了护耳,摸出手机打给谢思琳。
惠恬恬坐在大门旁的沙发上,没过多久便见谢思琳提着个大袋子,脚踩岌岌可危的高跟鞋走出电梯。她环视大厅一圈,似乎没看到惠恬恬,于是不耐烦地拿起电话。
惠恬恬的手机铃响起,谢思琳才把视线转到这里。
看到那个被羽绒服裹得圆滚滚的身影,谢思琳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是鄙视加嘲讽,然后分外不情愿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