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真好听啊,明快又静雅。”我继续啃着苹果,干脆坐在田埂上,托着脑袋说:“为什么叫大哥?论理也该是叫叔叔吧。”
他拿着大剪刀,一边修建葡萄枝,一边笑着说:“因为她爸妈早婚呗,我又比她大几岁,所以呀,其实我才比她爸爸小十三岁,你说,这不就应该叫大哥嘛。那时候司青还是个黄毛丫头呢,虽然长得出挑,但一身的坏脾气,谁也看不上眼,偏就喜欢我这个大龄穷小子了。你说怪不怪?”
“那是因为叔叔你帅呗,所以才把阿姨的芳心俘获了。”我把苹果核埋在土里,用脚踩结实,还在上面跳了几下,说:“明年,我就有自己的苹果树啦。叔,明年来吃我的苹果吧。”
“你踩的那么结实,怎么可能长出树苗呢,就算长出来,也要三五年之后才能结出好果子呢。到时候,我就该抱着孙子来吃苹果啦。”谭爸爸欢快地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低着头不敢接话,三五年之后,也许您真的会抱着孙子来果园玩,可惜,那时候的我早就不在这里啦。抬起头,又踩了几脚埋下果核的地方,我笑着问:“您还没说,为什么阿姨会嫁给您呢!”
“不是因为帅,而是因为我能懂她的心思。再坚强的女人,心里都是脆弱的,都需要一个人能懂自己。”他放下大剪子,久久看着我,和蔼地说:“我家小律不懂你,你也没那么爱他,对不对?”
秘密被戳穿,我吓得心跳加快,但又不确定谭爸爸到底知道多少,只能装着平静地说:“感情也是需要慢慢培养的,我能嫁给他,当然是对他有好感了。叔叔,您这是说什么呢。”
谭爸爸无奈地叹口气,垂着手站在葡萄藤下,语调哀伤的说:“自从小律从美国回来,我总觉得他有心事,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我和他妈妈就暗地里猜,小律是不是感情不顺。几个月前,我逼问的着急,他就生气了。他说自己感情没问题,下个月就要结婚。”
他走过来,也坐在田埂上,自责地说:“我当时也是生气,就说,如果他能尽快结婚,我就彻底退出公司经营,让他全盘接手。自主经营,一直是小律要求的,他很想试试自己的能力。然后……”
“我不知道你们的结合,是不是这句话的结果,一直很担心。”谭爸爸恳切地看着我,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俩到底有没有感情,是不是真的因为相爱而结合?”
他的话让我很内疚,被这位父亲深切的爱意和自责打动。可是,正因如此,就更加不忍心说出实情。我低下头,温婉的笑笑,说:“老早就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他最近对我变得冷淡了,总说公司很忙,早出晚归的。还以为,我们刚刚结婚,就步入坟墓了。原来,他都是说真的呢。”
“叔叔,您别多想了,我和他很好的。虽然认识不算特别久,可是感情很好。”我抬头递给他一个羞涩的表情,又把头低下去,喏喏地小声说:“我嫁给他,完全是爱情升华的结果。”
“哈哈,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谭爸爸站起身,爽朗地笑着说:“我刚才和你说了一阵话,也算是试探你的性格。看得出来,你是个很直爽的孩子,所以你说的话也应该是真的。好姑娘,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希望咱们一家,越过越幸福。明年再添一口,那可就更好啦!”
我羞怯地点点头,故意摸了摸小腹,说:“这……我说了也不算啊,看天意吧。”
他又回去修剪树枝,脸上挂着坦然的笑容,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可别有什么压力。如果你们想享受二人世界,婚后三五年再要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他妈妈,也还想好好感受休闲时光呢,可没时间帮你们带孩子。我辛苦一辈子,老了才能休息一下,其实啊,比你们年轻人更渴望放松啊。”
他越是语气轻松关怀,我就越是心有愧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丫头,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心里有事啊?”谭爸爸又丢过来一个小橘子。
我不敢说实话,只能继续瞎编,故作悲情地说:“一个人惯了,突然有了家人,心里温暖又酸涩。只可惜,我爸爸妈妈走的早,不能看见我现在的幸福。结婚那天我就想,如果我能像别的女孩那样。父亲牵着我的手交给新郎,然后凶巴巴地说一句‘你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就揍扁你小子’,那该多幸福啊。可是……可是我……”
这话虽然是敷衍谭爸爸,其实又何尝不是我的心思。上次结婚的时候,就只有苏秀娟在场,这一回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这个缺憾,也是我永远不能抹平的伤痕。
本来就心有愁伤,又加上故意催动情绪,这两句说的几度哽咽,连眼眶都红了,喉咙也堵噎得说不出句子。
谭爸爸慢慢走过来,把手放在我肩头,沉甸甸地说:“好孩子,别伤心了,以后我们会拿你当亲女儿对待,给你全部的关爱。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起了,你父母在天上看见你哭,也会伤心的。同为父母,我也能体会他们的感受,看着你终于有个家,他们会高兴的。”
他说得非常真诚,有种深入肺腑的感人。
可我却忍不住苦笑,他们会高兴吗?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苦笑之后,心里却还是被谭爸爸的话温暖了,我抓着他粗壮的手腕,说:“谢谢你,爸爸。”
☆、(九十一)喜欢芦笋
和谭爸爸的游玩,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结束了。
我第一次尝试了剪枝,也第一次真心的,把一个没血缘关系的人,叫了声爸爸。
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出口,他的和蔼与关怀,就像很多年前的白建强。那时候,妈妈还没生病,他也还没认识苏秀娟,我们一家幸福地生活着,就像梦里的昨天。
算起来并不久远,可那天的场景,已经模糊了,泛着陈年往事的暗黄,让人看不清。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跟谭爸爸撒娇,说:“爸爸,咱们回去吧,我又饿又累,还特别想喝水。”
“好,我也有点累了,咱们回去吧。”谭爸爸走过来,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尘,回头看着修剪好的葡萄藤,痛快地舒了口气,说:“有你陪我说话,干活儿的力气也大,没想到一早上就把它们全剪好了,哈哈,明年一定能吃上好葡萄啦。丫头,明年六月,让你好好吃个够。”
“当然了,这里面可有我的功劳呢,我不自己先吃个够,还能便宜别人吗?”我帮谭爸爸拿着大剪子,好让他能腾出手来收拾裤脚。一边看着葡萄藤,欢快地说:“爸爸,你可记住了,最先成熟的葡萄,一定要给我留一串。”
“你要是喜欢,整个园子都是你的,爱吃多少都行。”他接过大剪子,爽利地往回走着。
“整个园子都归我,那倒是挺好。不过,出了六月之后,我就改先去牙科挂个号了。那么多葡萄,可得酸倒我不少牙呢。”我跟在后面,心情愉快轻松。
不一会就到家了,也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着急着喝水。反正我觉得,回来比去的时候快了许多。
“爸爸,我先回屋换衣服了,待会儿餐厅见。今天我可要大吃三碗呢!”我跟谭爸爸道个别,快步跑到二楼,走进自己房间换衣服。
刚进房间,就看到苏秀娟弓着身子打扫地板,矮墩墩的身子佝偻着,几乎贴在地上。
我赶紧扶起她,有点埋怨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做事啊,不是给你钱,让你辞职了吗?你在家闲逛多好,实在无聊就出去旅行啊。继续留在这儿,万一被他们看出来我和你的关系,那我可就被你害死了!”
“我……我在家闲着很无聊啊。做了这么久,突然闲下来,我真是不知道干什么才好。而且,你挣钱也不容易,我怎么舍得花呢。”苏秀娟敏感地看看外面,低声说:“你和谭先生的儿子,认识也没多久就突然结婚,我总是觉得不太放心。”
她抓紧我的手,眼神不安地看着我,小声说:“你是不是怀了他的孩子,没办法才结婚的?或者,你假装怀孕,要挟他结婚的?”
甩开她的手,我生气地等她一眼,说:“瞎说什么啊,我跟他是真心相爱的,你别乱想了。那些钱你觉得多,对人家来说不过是一周的零用,连司青的一瓶面霜都不止这个价,根本算不上什么。给你了,你就放心的花,别给我省着。”
“你倒是回答我一句啊,是不是怀孕了?”她焦急地抓着我不放,伸手过来摸我的小腹,说:“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啊。要是没怀孕,趁早坦白了,还有可能被原谅。要是等别人戳穿,那可就来不及啦。小丽,小丽啊,我不会害你的,你跟我说句实话吧。”
我打开她的手,生气地说:“怀什么呀,要是真的怀了,我早就挺着肚子当少奶奶了,还用小心翼翼地争取公公婆婆喜欢吗?你别瞎想了,赶紧回家去吧。你继续留在这里,才是给我添麻烦,制造危险呢。我要真的被戳穿什么,也只会是和你的关系!”
苏秀娟愣了愣,用受伤地眼神看着我,低着头小声说:“我……我不是,那我,我下午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