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谢橘灯隔着一米的距离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酒味。
她皱起眉头,“你为什么没有去考试?”
温瑞华抓抓头发,好像很苦恼,似乎连找理由敷衍都懒得找。
谢橘灯站着不动,等她的答案。
温瑞华最终妥协,开口道:“进来说吧。”
四月春寒料峭,虽然有阳光和煦,温度却不是能渗入皮肤暖到心肺的,谢橘灯这才看到温瑞华脚上没有穿鞋子,她连衣服都是碎花睡衣,皱巴巴的,眼睛有点红。
发生了什么吗?
谢橘灯本来想开口的苛责咽回肚子里,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在不明事理的时候妄加指责,本就冲动,好在她的行为慢理智半拍,让她先问出的是“发生了什么”这样的问题。
“等我刷个牙。”温瑞华捂着嘴巴冲进卫生间。
谢橘灯耐心的等着,顺便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么扫视下来,她发现这个地方的特点,那就是清冷。
所有的家具都是浅色的,墙壁是米白色,桌椅是米色,墙壁上是黑框的液晶电视,其他的不是白色就是黑色。
谢橘灯忽然感到无由来的寒意。
她抬头,看向身后墙壁上的那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波浪长发,眉目精致,和温瑞华有些像,眼神有着淡淡的忧愁。
温瑞华这时候出来了,顺着谢橘灯的目光看去,发现她在看的那张照片,“那是我妈,漂亮吧。”
她语气平静,好像在评价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很漂亮,你和她长得也很像。”谢橘灯看到茶几上摆着的各种酒,抬眼看向温瑞华。
温瑞华坐在沙发上,把头搁在膝盖上,“我失恋了,所以没有去考试——唔,你考得怎么样?”
“应该能上吧。”谢橘灯不可置否,“你刚才说你失恋了……怎么回事?”
她可从来不知道温瑞华还在谈恋爱,说起来她也不觉得这个年龄阶段的恋爱会有什么好结果,早恋对谢橘灯来说像十万光年外的事情,虽然她春/心萌动,但也只是萌动而已。她最清楚的是自己心里向往的是什么,也就不会让自己将就身边这些。
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和她有约定,而她愿意为了追赶上他而变得更好。
倘使得不到最好的,那么其他人,都不过是浮光掠影。
☆、缺席
温瑞华的身高有点高,所以睡裤在她身上显得短了一点,露出了脚踝,她往谢橘灯这边爬,然后坐在她身边,像一个神经病一样笑起来,旁若无人般开始讲故事:“前天是四月一号,我妈的忌日,我见了他一面——唔,你知道的,我们这样早熟的苹果,从树上掉的也早。我从小学六年级就喜欢他,我觉得这辈子我不可能再喜欢别人,所以死心眼的认定了他。结果那天我看到他身边有个陌生面孔的女人,然后我就向他表白,他骂我,让我好好学习。”
温瑞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要离开了,留下了很多钱,哇,我要钱做什么……他和我什么关系,不过是我妈的学生……总是像背负着十字架一样生活是个什么意思……”
她说的颠三倒四,谢橘灯算是理清了这其中凌乱的脉络。
温瑞华口中的“他”,正是她现在的养父,比她大十四岁,现在二十九岁,是她母亲之前的学生。她母亲是个画家,这个学生是当年她母亲的爱慕者,现在温瑞华成了她的爱慕者。
算是一段“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单相思,养父在她母亲出事的时候回来了,收养了温瑞华,温瑞华也喜欢上了他,只是三年之后,养父另结新欢,放下了坚持了十四年的感情。
谢橘灯拍拍温瑞华的背,最后还是吐出来一句:“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未来和前程开玩笑啊。”
“你怎么这么现实呢?”温瑞华无奈的看着谢橘灯,宿醉醒来人不太清醒,“你没有喜欢的人么?不会心动,不朝思暮想……爱情要都是你想的那么理智,还叫什么情难自禁……我没什么热衷的,他想让我往上,我就往上了,现在人都走了,我还上什么……很累啊,我也觉得很累。”
“因为我觉得那些都不可靠啊。”谢橘灯耸肩,“喜欢又能怎么样?喜欢能坚持一辈子,可恋爱不一定,但凡想更靠近,总要付出代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可我好想吃他这顿饭……他是我的茶啊。”温瑞华抱住谢橘灯,把头埋在她的颈间。
谢橘灯感觉到了她的眼泪,没有去看她,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那就换杯茶喝,既然乌龙茶喝不到,那就喝绿茶,总会再有一杯茶的,不是么。”
这样其实就是躲避视线吧……哭了就好了,哭了之后接着站起来往前走,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没有什么走不下去的路。
走着走着,披荆斩棘,鲜血淋漓,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哭完了记得告诉我。”谢橘灯艰难的拿起纸巾,“喏,擦一擦。”
“冷血动物。”温瑞华接过来纸巾,一边擦一边骂谢橘灯。
谢橘灯笑笑,“明天该上学上学,我还想高中和你做同学呢。”
“一边去,你进实验班的话有我什么事,我们肯定不一个班。”
“那好歹还在一个学校呢。”谢橘灯感觉温瑞华松开了她,便扶着对方的肩膀,正视她的眼睛,“别浪费你的天赋,要是想学画画就去学,考最好的学校,要是想走其他路,就尽管走,千万别让自己以后遗憾。”
奋斗过的人生才不会留下遗憾。
“你怎么这么斗志昂扬啊,都没有烦恼过么。”温瑞华站起来,谢橘灯让她穿上鞋子,并义正言辞的说人要学会心疼自己,结果换来温瑞华一个白眼。
“八婆,你好啰嗦……”温瑞华说完心情好多了,并嘱咐谢橘灯不要说出去。
“我是那么没原则的人吗?”谢橘灯站起来,她的腿刚才跪在沙发上,时间有点长,血液不畅通,有点麻了,“哪里是厨房?我做点东西吃,饿死了。”
“那里。”温瑞华指了指,又迅速放下手,“算了,叫外卖吧,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要它有什么用?”谢橘灯翻了个白眼。
“好看,当屋子的零件看。”温瑞华找了个披萨的外卖,订了个番茄味的。然后带着谢橘灯参观。
“我妈是个画家兼作家。”温瑞华打开书房,给谢橘灯展示她妈妈的成果,“她就是靠着稿费和画作赚钱养大的我。”
“阿姨好厉害。”谢橘灯看到书房就挪不动脚步了,这地方好多珍本,她隔着玻璃看,“这些都是你妈妈收集来的吗?”
“那是我姥爷留下来的。”温瑞华声音里带着嘲讽,“我妈听话了一辈子,唯独在婚姻上叛逆了一次,结果败的一塌糊涂。她爱上了一匹野马,只可惜这匹野马向往大草原,不肯为她这棵树放弃一片森林。”
“她后悔么?”谢橘灯问。
“没后悔吧……”温瑞华没想过这个问题。
普世价值观是值得和不值得,但在这上面旁人的话都是耳旁风,只有自己的感受才是真的:“不后悔就行,不过后悔也没用,一切都不能重来。”
“你难道只有这两句话翻来覆去的说吗?”温瑞华简直被谢橘灯这种简单粗暴的思维给逼得没脾气了。
“不啊,”谢橘灯爬在玻璃窗外看着那些书,“我可以拿出来看吗?”
“当然可以。”温瑞华道,“等放暑假吧,你想看多少看多少,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
“你也知道还有两个月啊,”谢橘灯带着数落的口气,“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啦。”
“好好,OK,OK,全都听你的。”温瑞华举双手投降,小声嘀咕,“你比我妈更像我妈。”
谢橘灯被她气的没脾气了,反倒是笑了。
“明天老师那里,你就说你犯胃病加大姨妈血崩……”谢橘灯开始睁着眼睛教温瑞华编瞎话。
“好学生,你也会说谎耶。”温瑞华调侃。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谢橘灯随口胡诌了一句。
温瑞华知道谢橘灯是为她好,也就没有拒绝好意。
她又不是傻子。
不过谢橘灯的表现也太淡定了点吧,温瑞华支着下巴趴在书桌上,看着谢橘灯翻阅书籍,时不时的做笔记。
“我在想,你恋爱会是什么样?”温瑞华问道,“会不会智商降低?”
谢橘灯无语的看着温瑞华。
“你觉得呢?”谢橘灯拿了个书桌上的书签夹在自己看的那一页,“在碰到缘分之前想这些问题本就是空中楼阁,到了时间自然会知道,在那之前该干嘛干嘛。”
温瑞华:“……和你说话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连情绪都没了。这得什么人才能拿下你啊。”
谢橘灯脑海里闪现长大版的顾准,不过没有吭声。
然而人生注定不顺利,一个月后天气进入了炎热状态,实验中学将录取名单告知了各个学校,滨海中学这次考进去的学生比去年多一个,算是不错的成绩,但没有谢橘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