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有短暂昏厥的,但是很快又被新一轮的磨难折磨清醒,稀薄的呼吸,痉挛的翻绞,他不知道为何想到一个词——死去活来。
怎么会这么痛,他想他小时候加起来的所有痛或许都没有这种痛苦折磨人,他至少还能堵住嘴,至少还能攥住手。
时间过的太慢长,他昏昏醒醒不知道挣扎了多少次,体力衰微,磨难却依然虚耗他残存不多的意志。
枕下的bb机在震动,他很快清醒,知道倘若不是聂子钦出了问题,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呼叫他。
深提一口气,抬手,努力的举高,在按下呼叫按钮的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的哼出一声痛吟,值班的实习医生跑来,惊慌失措的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他其实已经晕过去,只尚留一丝清明,他努力聚焦,缓慢而清楚的告诉他:“请给我一支杜-冷丁。”
值班的医生知道徐景弋声誉闻名,他提出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于是立刻为他取针进行注射。细长的针剂,药物一格一格的推进,抽丝剥茧一样的止住了那种苦楚,他屏息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一只重新放入水中的鱼,终于重新得以存活和呼吸。
他安慰走了值班医生,摸出枕下的呼机,仰仗着那点仅存的精神气力,更换衣服,向楼下一步一步挪动。
赵雪城难得和珍珍一同休息,估计激战正酣,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到,值班的是老三,经验不足的他显然束手无策,只是让护士做最基础的监护和记录,但这样的无用功完全不能阻止聂子钦的血压持续降低和心电图愈来愈明显的趋平,老三在护士的惊慌失措中完全呆住了。
徐景弋凝了凝力气,虽然做足了思想准备,但是他的手触碰到icu的大门,仍然痛得他触电一般的缩回来。
好在他的这一声撞击打扰到了三师弟,老三看到了唯一的希望,立刻跑出来为他开门。
徐景弋倚墙而立,尽快平缓了疼痛,冷静的吩咐他:“插管试一试,注入双倍的,实在不行,准备二次开胸。”
血压血氧都在降低,x光片阴影扩大,血液中的感染指数升高,徐景弋知道,聂子钦最难捱的一关终于到来,积液回流后导致心脏压塞。
老三在操作插管,并不到位,他蹙眉,接手过来,调整聂子钦的呼吸,但是无效,血压仍然在降低,聂子钦已经完全如同死过去一般。
心脏手术衰竭后引起的心脏麻痹,只能进行最坏的一步了。
他沉吟片刻,下定最后的决心:“你进行心外按压,我准备开胸手术。”
重新装备手术行头,涂涂在进行大连班后的调休,估计人在无菌室陪汤汤睡觉,燕妮为他穿衣消毒。
时间紧迫,略去诸多步骤,等他堪堪拿起手术刀的时候,聂子钦的心脏还是停止了跳动,心电图彻底变成了一根直线。
他迫不得已让自己静一静,而后说:“先开刀,抽掉心内液体。”
开胸手术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尤为难做,器械一样一样的递过来,他做到这里额上已是层层冷汗,但仍然稳下手中气力,劈开胸骨。很完美,没有任何差错,他侧头告诉老三:“按情况注射肾上腺素,我来做心脏按摩。”
心脏直接按摩是一种手感,做过的次数多成功几率越高,徐景弋苦笑,这种手艺他真希望不要拥有,因为这种手感都是拿人命换出来的。他一直不停地按摩,手指骨节间的疼痛加剧,每一根手指挤压下去就如同断裂一样,他却不能大意,控制着手感。如此这样几次,他的另一手再也控制不住,狠狠抠在床沿上。
他衣服都已经沓湿,口罩之下强忍痛楚不露声色,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聂子钦自己给力一些。未过去多久,终于终于,手下的那一颗心脏有了自发的抽动,他心下一松,逐渐减轻力度,等到手下的那一颗心脏终于开始自主跳动,他拿开手,看到心电图开始恢复,血压开始维持。
一派松气的喜悦弥漫整个icu,聂子钦熬过这一关,估计距离苏醒就不远了。
徐景弋强撑着自己让出位置,好给老三腾地方进行胸腔缝合,这个时候赵雪城才赶来,参与最后,而徐景弋依靠着墙,一直等到手术彻底完全无误才离开。
他回到办公室,在抽屉最下层拿出一整盒杜-冷丁装在身上,再出来,努力维持身形向电梯间走去。赵雪城从后面追上他,十分关心的在他背后一拍,问:“你怎么样?”
他身形一僵,半天才说:“还好。”
赵雪城见他确实无大碍,放下心来,把他送回病房,想起仍在香闺的美人,直接开溜。等到早上冷美人上来例行查房,他只是摇摇头说:“只有一点腰酸背痛。”
冷美人心细得多,即便他说有一点,她仍旧觉得马虎不得,让护士给他的床上添了最柔软的垫子。他注射过新的动员剂,体力不支,重新躺下昏迷过去。
每天注射三针,下午的时候他自行醒来,剧痛来袭之前为自己打新的杜-冷丁,等到冷美人来注射完第三针动员剂,他才终于昏昏沉睡。
睡着的时刻尚可忍受的快,晚上他是被赵雪城摇醒的,赵雪城让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早饭和午饭都在这里,你碰都没有碰,晚上饭总得吃一点。”
他哪有胃口,一天之内的杜-冷丁注射刺激着原本就很脆弱的肠胃,一股绞痛辗转在心口,折腾的人烦逆欲呕。
赵雪城逼着他,可是强行吃到胃里的东西很快就全部吐出来,甚至牵连的越发严重,伏在床头连连干呕,扯得他一张脸色煞白。赵雪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徐景弋待那一阵恶心止住,安慰的冲他微微一笑,仍然强自想要吃下一点东西,但是才端起勺子就本能的反胃,疼痛加剧,他蹙紧了眉,出了一身冷汗,终于搁下勺子摇头。
赵雪城十分头痛,但也只当这是动员剂的反应,像是化疗,嗜睡反胃根本吃不成东西。他挠挠头皮,说:“你好好想想,到底想吃点什么,我去弄点来给你吃。”
他想吃什么?心里一紧,他阖上眼睛,缓缓说:“我只想吃……涂涂做的粥。”
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肯表露,他无比的想念的是那碗他最想吃到的粥。
赵雪城连忙告诉他:“你等着,我这就下楼去让她煮一碗。”
☆、第44章 VOL14(2)
vol14(2)
赵雪城真的去了,涂涂在护士站,赵雪城过去的时候简直有一点霸道:“给我煮碗粥。”
涂涂一整天没有看到徐景弋,郁闷中无聊的转着笔,拒绝他:“不爱做。”
“做一碗,妹妹给哥哥做一碗。”赵雪城哄着她:“就给我做一碗,求你了。”
涂涂不傻,喜欢吃她煮的粥的人只有徐景弋,她不用猜就知道赵雪城的目的,不禁神色担忧起来:“他人呢,是不是生病了,才要你来?”
赵雪城干笑两声,摆摆手:“挺好的,今天早上还来救过你的聂子钦,回去睡着了,说太累,不想动。”
涂涂不信:“要不你带我去见他,要不让他自己来。”
赵雪城郁闷的紧,差点就把人领去楼上了。
粥怎么样都要不成了,涂涂贼贼的跟着他,甩不掉,赵雪城只好玩捉迷藏,钻进车里一脚油门就跑走,回过头看涂涂跟着追上来,只能把车赶紧驶入滚滚车流中。
他开车去附近的私房菜馆,请大厨专门煮了一碗白粥,端着去冒充。
徐景弋已经睡着,但是听到门响很快就清醒过来,看到赵雪城端着的碗,他眼睛里就闪过无比期待的神色。他几乎要忍不住的伸出手去,可是等他拆开粥碗的那一瞬,眼中的神色就立刻黯淡下去。
吃了一口就被他识破:“不是她做的。”他沮丧的搁下勺子,就像小孩子的糖吃到口里却发现不是他喜欢的水果口味那样。
“你吃一点得了,她要你自己下去找她吃。”赵雪城有一点不耐烦:“真能让你们两个活活烦死,你也没有什么不对劲是不是,让她知道你给她弟弟做移植这有什么难,总叫我做个传话的,夹心饼干两面受气。”
徐景弋默然不语,只是觉得有苦说不得。
他偏执的想,该怎么跟她解释呢,他既然已经知道汤汤不是她的胞弟,甚至和她整个苏家都没有血缘关系,他这时候救汤汤,就算让她知道了,也许还会有新的误解,多此一举,还不如将来做完再说。
但是……她口口声声告诉他,汤汤不是她弟弟,是什么意思?
赵雪城看他脸色越发灰暗,又有一些愧疚,只得催促他:“我不说你了,你吃两口,就吃两口。”
他真的吃掉两口就再也吃不下,赵雪城去值夜班,让他躺下休息。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难捱,疼痛难忍的一夜,他不敢再注射杜-冷丁,于是只能生生扛着,屏息一夜捱到天亮,再偷偷给自己扎上一针。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是一种受刑的洗礼,像是把人抽筋剥骨一样,让人没法休憩。简直陷入了恶性循环,越注射越无法吃东西,胃里没有东西根本没办法支撑他整个人,只能靠营养液来维持体力。等到最后一天晚上,他胃痛的实在熬不住,给自己扎了一针,换上衣服,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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