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灏眼睛稍眯,望着顾允鹏,他眼睛里的深意绝不像单纯的“父亲为儿子终身幸福”的考量。
见他迟迟不答话,顾允鹏也放软了脾气
,退一步道:“这样吧,你再考虑考虑,这几天你先去医院看看简希。”
顾元灏认为这是个机会,不管如何先稳住父亲,其余的再另想办法。
“知道了,不过这次采访我不会去。”顾元灏点头示意了下,拉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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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路狂飙。
现在绝不是面对夏初妤的好机会,在回家的分岔路口,他方向盘一个转弯,驶向惠安医院。
安简希依旧昏迷着,顾元瑾听说弟弟来了,急匆匆从办公室里一路朝简希病房赶来:“我担心你再说出什么伤害她的话让她受刺激。”顾元灏对顾元瑾的嗔怒报以无奈笑笑,他一句话都不曾辩解,只是静静坐在安简希的床边,看着她沉睡的侧颜,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那些画面起初都不曾有初妤的身影,自从初妤出现后,那些画面变得复杂,却也变得更加明媚了起来。
“爸是不是找你了?”
“嗯。”
“爸的性子你应该清楚,元灏你一直很聪明,这一次可别被一时的爱冲昏了头。”
顾元灏表情淡淡的,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了然于心。被爱冲昏头?可是如果人这一生都未曾碰到一个想要为她不顾一切、想要为她与世界为敌的爱人,那该有多遗憾?一辈子这样长,如果没有她,他要怎么圆满走完。
只要还能爱,就是一种幸福。
“我知道了。”顾元灏说。
顾元瑾双手抱胸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叹一口气道:“但愿你是真的知道了。”
“初妤?”
夏初妤被水灵晃着手臂回了神:“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她扯出一丝笑,水灵闭了嘴,初妤的笑容实在太牵强。
水灵安抚道:“只是探望一下病人,你不要多想。”
“我没有啊。”初妤耸肩抢白道,“比较安简希是被元灏的话给刺激到才发了病嘛,元灏去看她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他连看都不来看的话,这样冷血心肠的男人,我也不会喜欢上啊你说对不对。”初妤转过身背对着水灵,好像只有用力的呼吸才可以赶走身体里不安的坏情绪。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啦,我原本打算来探望安简希也是出于愧疚心理,可是她的那个病房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去,既然都昏迷这么久了,病房进出的控制肯定更严格,这一切我都理解的。所以水灵你也别安慰我了,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不如换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水灵抿了抿唇,她知道初妤伪装得很辛苦,却不忍心拆穿,她回头对吴惠芳说了一句:“妈,那我和初妤出去逛逛,晚上我自己回家。”
吴惠芳点点头说好,目光沉沉得有些担忧初妤。
初妤低着头拿起包,朝医生办公室门外大步率先走去。
临出惠安医院时,水灵去取车,她就抬头遥遥望着那栋特殊大楼的方向,也不知道望了多久,直到水灵按喇叭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在看什么?”水灵顺着她的方向也回头看,初妤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钻了进去:“没什么,我们走吧。”将这一切纷乱的思绪全抛下吧,她要相信他,一定要相信。
和水灵相聚完,初妤回到家,顾元灏已经到了。
他在吧台上调酒,周身的灯没开几盏,所以显得吧台那儿独吊的壁灯越发孤单起来。初妤放下包,赤脚走到他身后,贪婪地闻着他身上那些消毒药水和特殊香料味道,嗓音柔柔地说:“元灏,累吗?”
“为什么又赤脚?地上很冰。”
“累吗?”她坚持问。
他笑一笑,握住她的手:“为什么会累?”
“你爱我吗?”
“爱。”他放下酒杯,转身回抱住她,很用力地拥抱,“初妤,我好爱你。”
“那你能告诉我,你爸爸对你施加什么压力了吗?”
“傻瓜,他能给我施加什么压力,无非就是让我对简希的病负一点责任,我能处理好的。”
听他这样说,她原本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是要你怎么负责?”
他默了良久才说:“没什么。”她便也不再多问了。
夏初妤在心底默默地又告诉了自己一遍,要相信他。
可能是因为过分担心,所以害怕的事情终于变成现实的时候,她才会无比清晰得感受到心肌渐次被撕裂的疼痛,尤其这一种疼痛还是由她最想避开的人来亲手揭开的。
原本听到门铃声时她是不打算开的,可是门下忽然塞进来一本倒着放置的杂志。初妤站在门边,确认门外没有动静了,才神经高度紧绷地弯腰捡起杂志。
她将长发抚至耳后,同时将杂志翻到正面。
这一翻却是立刻变了脸色。
夏初妤顷刻拉开门,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人迹。
夏初妤听到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眼泪也不争气地滑了出来。
从前她不知道,原来为了爱,可以担心这样多、伤心这样多、流泪这样多……她和他在一起的起初是因为她有不纯粹的私心,而后慢慢习惯接受他的好,她和他在一起后所有的不愉快都会被他挡掉,后来她想到了那其实是爱,它是那样凉爽、宁静和纯白,这样的爱她一旦领悟便再难抽身说道别,原谅她也有对爱的贪心,她必须紧紧地抓牢了它。
可是……
“墨城首席单身贵公子顾家三少十年爱情长跑终圆满”这洋洋洒洒的烫金大字在此刻宛如满房间不断变幻的金色佛咒,字字朝她砸来。
初妤早在恢复意识前就发现捂着嘴的手已经被眼泪润湿。早前在医院她想要去探望安简希却被吴惠芳欲言又止的神态阻拦时,她就感觉到不安如黑洞在心中渐次扩大,可她只能强撑着,维持在爱里面的坚强姿态。她想从她爱的男人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而他也确实明明白白确确定定对她说过没什么的。
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订婚?为什么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140.唯望我对你的恨意能终将逝去4
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她翻开书页,连指尖都害怕触碰冰凉的内页,仿佛它们能被这些文字割痛。
安简希还未醒来,顾元灏深情不悔,宣布订婚如期举行,连儿时两人在马场的合影都放出来了—安简希坐在马背上,他站在马前牵着缰绳,两人脸上都绽出比阳光还要热烈一些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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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接通电话:“喂?”
夏初妤的声音寂灭如死灰,她问:“我的存在,是不是从来就是一场笑话?跫”
水灵的心“咯噔”一下漏跳了半拍然后说道:“你怎么了?”
“我爸爸不要我,我妈妈也走了,我继父想要强/暴我,我被我喜欢过的少年背叛,我被大多数的女人讨厌陷害,我是很多富人眼里的玩物,所以现在,顾元灏也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她咬着嘴唇哭出声来。
水灵受了惊吓:“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水灵,我好累,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我所谓的爱情,是不是在别人眼里都是一场可笑的自以为是?他是真的爱我吗?他真的不在意我和顾允岩的事情吗?我不干净,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像安简希那样干净的女孩子?可是她是千金大小姐,她没有经历过这样肮脏的世事,她有资本干净,我没有……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配得上他了。”
水灵给电话插了耳机去开车,电话那头的初妤并不给她开口安慰的机会,她一直断断续续说着过往的辛酸。她很少会对人说起这些过往,大抵是隐藏了太久,所以现在一旦开启倾吐的阀门,就很难合上了。
“梆梆梆。”水灵几乎是把门砸开的。
夏初妤的脸几乎都哭肿了,她的头发乱糟糟顶在头上,身上穿着宽大的鹅黄色T恤和牛仔裤,上衣沾上了些许油渍,裤脚亦是一高一低地挽着,她的脚丫子踩在光溜溜的地砖上,水灵走进门,整个房间被泡面的味道填满,茶几附近的地毯上散落着些许果皮,凌乱不堪。水灵见到她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骂都骂不出口了。
她冲进房间风风火火地替她打包行李,没过多久,就拉起她的手:“你跟我走。”
“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
见她死死拽着门,水灵劈头盖脸骂了下来:“夏初妤你给我变回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不好!如果他真的瞒着你要订婚了,你这样子根本于事无补!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才能让心透透气!”
水灵扯着夏初妤离开了顾元灏的房子。
一路车疾速,初妤觉得头好疼,她想依靠吹风维持暂时的清醒,她不想离开他,可她心底里却又存着一点念想,是不是自己不告而别,会让他紧张会让他想要拼命找到自己然后给自己一个想要的解释和答案?“水灵啊……你说我就这样走了,他会不开心吗?他会怪我每一次出了事情都抛下他独自躲开,不和他一起面对吗?”
水灵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她担心的不是顾元灏处理不好这件事情,而是在想究竟是谁将这样的杂志居心叵测送给初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