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陶修渊,他的一整颗心就悉数提了起来。
顾元灏当下就命令陈澍即刻带人赶往她老家。
谁料一行人却被老爷子的人通通拦下,顾元灏又急又气,在电话里也险些控制不住火气:“陈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都要给我去到她身边!”
“陈澍他去不了。”
顾元灏的电话尚未挂断,办公室大门就被轰然推开,他站起身,眼看着两排人护送而来正叼着烟斗一路缓步宛如王者的顾允鹏。
顾元灏眼色颇有不满:“爸。”
顾允鹏将烟斗往桌上重重一搁,干咳了一声:“你们都出去。”
在场的一行人相继有序退出带上了门,将一整个办公室留给了父子两人。
老爷子单刀直入,话语不带任何回旋的余地:“如果前几日我的话你没有听懂的话,现在我再明明白白地向你重复一遍,我不允许你和夏初妤继续来往。我们顾家的媳妇,目前只有安简希一个。”
“目前?”
“简希这样子下去,迟早身子骨会受不住,但即便到了那时那刻,我也不会同意你娶夏初妤。”
顾元灏心意已决:“爸,我不会放弃初妤。”
“你知不知道夏初妤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她做过你小叔叔三个月的情人!这样的女人绝对不可以进我们顾家的门,绝不可以!”
他将一沓资料砸向了顾元灏。
“她和顾允岩间是清白的。”
“即便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外人会怎么说?没有人会相信的这些话的。我们顾家几代清清白白,绝不可以因为一个女人而蒙羞。你是我最看重的接/班人,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如果知道你和她情根深种,早在英国谈生意的时候,我就该派人对付她了!”
“爸!”顾元灏的神经全线拉紧,只为顾允鹏口中的“对付”二字。
“还有夏初妤的妈妈,未婚生育,夏初妤的生父是谁至今仍是个谜,而她为了生计年轻的时候不知和多少个男人苟合过,谁知道年纪轻轻的夏初妤又能干净多少。我念你是一时被她迷昏了头,只要你能及时改过,我可以既往不咎放过她。”
顾允鹏一字一字说得肮脏不堪,顾元灏听得如沐切肤之痛。
他闭紧了眼,一字一顿地开口道:“这一切,您没有资格指责我,更没有资格要求我。”
“混账!”顾允鹏站了起来,他以烟斗指着他,“你再说一遍。”
顾元灏的笑容里渗出丝丝寒意:“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她病重之际,您还跟名模杜覃窈夜夜笙歌,活活将我妈妈气死,妈妈入土不足三个月,你就把那个名模娶了回来!在我看来,我的初妤比她杜覃窈不知道干净多少倍!”
“孽子啊!”顾允鹏气得发抖,胡子都跟着发颤,他颤颤巍巍地在眼前寻找可以打他的东西,遍寻不得,最后一气之下竟将这随身携带数年的烟斗朝他丢去,稳稳砸在了顾元灏的额头上。
烟斗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顾元灏一动不动,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看一眼顾允鹏,那眼神极寒也极狠,顾允鹏被他瞧得浑身一怔,还没开口倒被顾元灏凉幽幽抢了先,他指着自己流了血的额头,开口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爸,夏初妤我绝对不会放弃!”
“那你就给我滚出顾安堂!”
“悉听尊便!”
顾元灏丢下这一句话,就大步离开了。
顾允鹏在身后气得不断发抖,最后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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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灏开着车随意兜风,顾允鹏扔在自己面前的那沓关于夏初妤所有过往的厚厚资料宛如掀开他一层层自尊的毒药,顾元灏曾经不知告诉了自己多少次再等等,再等等,他一直想要等到夏初妤心甘情愿告诉他这一切,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同她坦诚相待的场景,谁知最后只是等到了顾允鹏将这一沓关于她的历史一把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些白纸黑字,那些照片,只需匆匆掠过,就悉数了然于心。
关于她的一切一切。
原来夏初妤惧怕陶修渊的真正原因在此,原来夏初妤真正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孩子是陶晟林,原来她和他们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原来……
故事里的夏初妤,是完完全全不属于他的那个陌生极了的夏初妤。
那一刻,顾元灏确实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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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灏的手机开始经久不衰地振动。
隔了良久,他才接通。
“三少,初妤小姐的母亲,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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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陡然停了下来。
顾元灏合上手机,依旧无法从陈澍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哪怕对她有诸多埋怨,但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初妤知晓夏芩皛去世的消息,心就揪紧了般疼。更何况刚刚陈澍的那句话:“夏初妤的继父简直连畜生都不如。”让顾元灏只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到她身边去护她周全。
原来是陶修渊命人将夏初妤遇险的消息告诉了夏芩皛,还让他们在转述的过程中附加了好些令人担心又恐怖的细节,得知消息后的夏芩皛惊恐得厉害,她的那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一双手在空中胡乱画着弧,口中咿咿呀呀念念有词却让人听不懂究竟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数十分钟,而后忽然间,她整个人就不堪重负直直倒了下去。
医生说她是心脏难以负荷其重,一连几口气没提上来,无力回天了。
顾元灏第一时间就问:“初妤知道这一切了吗?”
陈澍答:“就算还不知道,估计很快也瞒不住了,更何况,陶修渊恐怕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她。三少,我担心初妤小姐会出事。”
顾元灏捏紧了拳,重重敲在了方向盘上。
“三少,现在四处都是老爷子的耳目,很难带这样多的人出墨城。”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顾元灏抚了抚额头,心烦更甚方才。
☆、135.你看,会者定离
夏初妤回到家了。
夏芩皛还未出殡,家里空落落的庭院越发显得深幽起来。
陶晟林没有回来,陶修渊坐在藤椅上抽着烟,阿姨倒是披了一身白。
夏初妤定定站在台阶下,望着不远处的这个男人。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和陶修渊相视最沉默的一次,她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依旧是全身起了疙瘩,然而这一次是与以往都不一样的无路可退。
“我妈妈呢?籼”
她的声音如沙哑的封尘乐器,在久未调音之后的再度试音,一不当心就划出格外钝重又刺人的声调。
陶修渊低下头,没有看她,身后的阿姨迎出来接过初妤手里的行李包,谁料初妤陡然抢了回来,跑到陶修渊面前就拿包砸他:“你浑蛋!为什么你一回来我妈妈就死了!你是杀人凶手!姣”
夏初妤离开的时候,夏芩皛虽然病着,却绝不至于精神衰竭到现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死亡,她的怀疑不无道理。可陶修渊吃不消她的蛮不讲理,站起身来伸手朝她重重一推,初妤退后没有站稳,包离手,整个人也因受力不稳滚下了台阶。
尾骨处传来疼痛,她的额角似乎也轻磕了下,陶修渊脸色微变,想要去扶她,被她呸了一口唾沫。夏初妤撑着身子站起来,朝房子里跑去。
这样的时间,实在不应该浪费在和陶修渊的争执上。
房间里静如死息,一窗幽黑,门边银泽幽然的开关成了整个房间里唯一的亮度。夏芩皛工整躺在那儿,除了为整个房间带来森然的冰凉感之外,初妤宁愿相信妈妈正闭着眼睛享受着一场好眠。
初妤一步步走到床沿,夏芩皛的面容苍白瘦削,唇色亦是几近惨白,只是一眼,夏初妤的眼泪就滚了出来。
“妈妈”两个字如鲠在喉,初妤伸出手,颤抖地摸了摸夏芩皛的脸,下一秒钟就被了无生气的死亡感震得全身一僵,夏初妤“扑通”一声跪下,崩溃大哭了出声。此时此刻,心底对夏芩皛的愧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点,像黏着她身体的地心引力,拉扯着她的眼泪不断下落、下落。
小时候最穷的一段日子,她异常乖巧不吵不闹,每餐都尽量吃得很少,所以到晚上常常会饿醒,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却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让妈妈知道后担心。那些个夜晚,初妤一直记得迷糊醒来时,隔壁那格窗棂内一直到两三点都还会亮着微弱的烛光—那是妈妈为了养她正在辛苦赶制衣服。小小的初妤扶着门楣看着妈妈的背影,就会觉得心里翻来搅去酸痛难忍,所以即便妈妈再思念再深爱那个人,她从心底里对这个从未见过的生父是有诸多埋怨与厌恶的。如果不是他的没有担当,妈妈的一生就不会如此惨淡收场。
夏初妤越哭越大声:“妈妈,我答应过你的,我答应过你要带着那个男人来见你的,你为什么不再等一等,我马上就可以治好你的,我也很快能找到我的亲生父亲的,妈妈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夏初妤整个人都趴在了她的床沿,此时此刻她最难受的一点在于,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妈妈临死前究竟在想什么,意识模糊的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她不好,一再错过救妈妈的最佳时机,现在等到妈妈去世了她才姗姗来迟,可是她的这些心里话,她的这些愧疚,妈妈永永远远都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