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玲再次见到宋时雨的时候,他瘦了一大圈,渐渐凹下去的脸颊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素玲吓了一跳,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和痛楚。她赶紧去村头的卫生诊所里买了一瓶红花药,擦拭伤口的时候,宋时雨疼得是龇牙咧嘴,不知为何,他疼,素玲的心竟然也跟着疼起来,也许是手忙脚乱的心疼,才忍不住有点轻轻地嗔怪道,“为了个不值当的女人,何苦来?疼成这样,我看着都……”
“你知道什么,别胡说。”他掀开素玲的手,宋时雨很少生气,平时都是嘻嘻哈哈的样子,然而这一次却有些声嘶力竭的沙哑和疲惫。素玲被吓了一跳,毫无防备一踉跄,手上握着的红花药水也颤颤巍巍地洒了出来,凛冽的药香气,在食指间缓缓洇开。
素玲看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那芙蓉花般沉醉的红,她的心就那么埋在尘埃里,何时才能如这般开出花来?
薛义诚也被宋时雨揍得不轻,左边的整个脸颊都肿了,金丝边的眼镜镜片也被“咣当”一声捶地稀巴烂。
素玲后来知道,是宋时雨先动的手,一向温润谦卑的薛义诚只是不动声色地想要解释那晚和玉娟在梅子洲的事,可是宋时雨却不愿意相信他。后来不知两人忽然就吵了起来,宋时雨始终是觉得薛义诚那时是故意亲近玉娟,他曾经告诉过义诚,他喜欢玉娟,他把薛义诚当最好的兄弟,才会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宋时雨喜欢的是玉娟?素玲仿佛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那么她算什么,她曾经亲口对他说话的喜欢又算什么?
这么多时日,原来她只是做了他见玉娟最好的借口,他靠近她,讨好她,与她疯,与她玩,原来都只是为了要见到他的心上人?她是一百万瓦的电灯泡吗,竟然被那家伙这样耍来耍去也浑然未觉?
也许宋时雨爱上的是别的女人的话,或许她心里会好受点,可偏偏却是她最好的姐妹玉娟。她做不得那偶像剧里心肠狠毒坏点子一堆的恶毒女配,她怎么可能会去伤害玉娟,可是她的心,她疼得快要窒息的心,又有谁会来怜悯或是安慰一下呢?
素玲越想越觉得不痛快,仿佛全世界的人都那么狠心地抛弃了她。爷爷奶奶去世的早,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仿佛从记事起就没怎么看见过父亲的身影,前几年还会回来像个匆匆而去的旅人般住几天,后来索性就不回来了。
村上人风言风语地说父亲在外是有了别的女人,有了新的家庭才无心再回来。一向老实贤惠的母亲整天就是哭哭啼啼的,曾经把丈夫当成整片天空的她,仿佛一夜间就老了很多。
外婆看着女儿这样难过终究是不忍心地接回了娘家舅舅家,弟弟妹妹也一起跟着过去了,素玲不愿意去舅舅家整天看舅妈的脸色,她就是这样倔强不讨好的人,一个人苦苦地撑着这个颤颤巍巍的家,总希望父亲,有一天会回来,会回来看一看这个已经长大懂事了的女儿。
素玲想到了这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空荡荡,像是什么也填不满似地,她要怎么办?她曾经那样热切地想要好好爱上一个人,可那个人却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一下。
二锅头喝得她整颗脑袋都晕乎乎的,家里从来就没有人,她从来就不指望有人会关心在乎她,怕她喝醉了夺走她的酒杯。
自制力,淑女,贤良淑德,温柔大方,楚楚可怜,男人们都喜欢那样的女人。她爱宋时雨,宋时雨喜欢的却是玉娟,玉娟爱薛义诚,还真像是一条完美无缺的食物链,可是分明她才是那可怜卑微的食物链的最底端。
呵呵,她拼命地嘲笑自己,嘲笑这样一个疯疯癫癫掏心掏肺的自己,越喝越多,越喝越多,最后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有人夺了她的酒杯,她迷迷糊糊地看不清是谁,只觉得这个男人是她熟悉的,可是是谁,她又分明记不起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痴痴地笑了起来。也许真的是寂寞久了,她闻到它身上淡淡的香味,好闻的味道,是宋时雨吗?是她从一开始第一眼看到就爱上了的及时雨“宋江”吗?
她莽撞地忽然就跌倒了在他的怀里,他说什么,她耳朵里却“嗡嗡”地什么也听不真切,只依稀听到有衣服撕裂的声音。他在干嘛?这个男人在干嘛?不是时雨,时雨不会这样粗鲁地弄疼她。
她忽然害怕地想要推开身上这个男人,却发现他贴地她那样近,仿佛要将她吞进肚子里一般。
她努力使自己变得清醒,却发现脑袋昏昏沉沉地想喊也喊不出来,她慌张地想要把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不让他碰,可是他却更加掰地她生疼,她挣扎着,她第一次哭得那样声嘶力竭,然而手上却使不出丝毫的力气。
她以为此生的自己就这样狼狈地被糟蹋了,可是就在她闭上眼睛心灰意懒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有人再喊她的名字,忽然只听得“砰”地一声,身上的这个男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从她的床上“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她慌张地看到了同样吓到手足无措的玉娟,曾经就连杀一只鸡都颤抖不敢的玉娟,竟然为了她,当场打晕了这个男人。
彻底清醒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欺负他的男人竟然就是苏绵。
苏绵,苏绵,为何他总是这样阴魂不散?
玉娟忽然想起那一次在芦苇荡里她偷走他的衣服,被苏绵一把拽到河里的场景。他那样厚颜无耻地拉着她的手在水里纠缠着,也许就是因为那一次,她懵懂地知道了男女之间的那些情事。
苏绵被玉娟那一榔头打得不清,在诊所里躺了好几天才算清醒过来,村里人都当是他轻薄了素玲,被打也是活该,在那个年代,没被赶出村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苏绵却偏偏一口咬定是素玲喝醉了酒自己缠上来的,可是一面之词谁会相信,素玲又不是那样随随便便的女孩子,人姑娘的名誉都毁了,谁还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苏绵气得几天都没吃上一口饭喝一口水,他手下一小弟小泥鳅也百思不得其解,大哥平时不是最见不得那疯丫头吗,恨不得有分分钟掐死的节奏,怎么突然又闹出了这样一桩荒唐事,难道大哥有受虐情结?
“大哥,你不会是真看上上那丫头了?”小泥鳅终于忍不住要代表广大好奇宝宝来寻根究底。
“老子会喜欢她,呸,狗娘养的,竟然敢打老子的头,总有一天我让她们俩吃不了兜着走,呲……哎哟喂,我滴个头啊,此仇不报非……非……非什么来着?”
“大哥,是非君子,君子,嘿嘿”。小泥鳅点头哈腰地嘿嘿道,难不成大哥真被人打傻了,连君子都记不得了。
“君子你妈个头,老子就不做君子,老子要宰了那俩个臭女人,滚,滚,都给我滚……”
“是,是,是,大哥您英明神武,做皇上都可以了……”苏绵发起火来还真不是谁能招架地住的,只听门“啪”地一下关了起来,小泥鳅早就溜得不见了人影了。
☆、第38章 相亲,竟不可接近
玉娟与薛义诚在梅子洲独处一夜的事终究还是被捅了出来,是苏绵的报复吗?
玉娟只是觉得很害怕,在那样一个谈个恋爱都要给上面组织打报告的年代,一个女人的名誉与清白是何其的重要,况且她与阮时浩还有一门推不掉的亲事。即使她与薛义诚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可是谁会相信呢?
她只是恨,恨自己的软弱与卑微,即使只是爱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为何也要如此的艰难?
国家花大力气把一批批的知青送到农村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来村里勾搭上一个小芳回去,上面知青办和县里很重视知青们的生活作风问题。薛义诚作为第一个问题知青被叫去训了一顿,连薛妈妈都知道了一向优秀听话的儿子竟然跟一个订了亲的女人纠缠不清。
在村东头的那座竹棚凉亭里,薛义诚看着憔悴苍白的玉娟,他再也顾不得那许多的禁忌,将玉娟紧紧地搂在怀里,她的碎发摩挲在他温暖的下颌上,他也瘦了很多,瘦得下巴都咯地她生疼。
“对不起,玉娟,是我,是我害得你这样狼狈,害得你……”
“不,义诚,只要你是真心待我好的,那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那些,我在乎的只是你对我的心。”玉娟转过身子忽然用食指轻轻地抵在了他的唇边,她是执拗而坚强的,她要的只是一颗男人的心。
“可是我们已经没了退路,玉娟,我带你走吧,离开这儿,去哪里都好。”薛义诚急切地想要给玉娟一个好的未来。
“走?我们能去哪里,从出生到现在我也没有踏出过梨花村一步,你是知青,你这样做,你的未来怎么办?”玉娟远比薛义诚冷静地多,她习惯了一切考虑周全,可是薛义诚,她舍不得放开他。如果此刻她松了他的手,那么这辈子,也许她就再也无法见到他。
“玉娟,你听我说,不管怎样,我们俩都不会得到世人的祝福,我知道有些地方,那里有我的朋友,我们可以暂且去那里避一避,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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