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的动作还是跟蔚惟一学的,只是蔚惟一当时用筷子在几个装满不同高度的水杯中敲出美妙的音符来,囡囡现在学来就变成了赶紧开饭的催促声。
段叙初走过去在囡囡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过囡囡手中的刀叉,皱眉告诉囡囡,“以后不能这样,太没有教养了知道吗?”
囡囡嘟起嘴,也只能点点头,对段叙初比划着,“爸爸是不是早上的时候就回来了?囡囡好像感觉到爸爸趁我睡觉的时候偷亲我。”
段叙初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伸出手指在囡囡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满是宠溺地说:“爸爸什么时候都可以亲你。只是你睡着了,爸爸不想吵醒你呀!”
囡囡便笑开,抱着段叙初的脖子,在段叙初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段叙初盯着囡囡那双跟蔚惟一极其相似的眼睛,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好想蔚惟一。
囡囡趁段叙初不注意,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刀叉,在碟子上敲起来。
段叙初拿她没有办法,也就没有再去改正她这一不好的习惯,等到佣人把刚做好的彩虹蛋糕端上来时,段叙初愣了一下,“怎么突然做这个?”
囡囡比划着,“上次蔚阿姨做得这个很好吃,我想再吃,就让家里的阿姨做给我。”,又想到什么似的,囡囡补充道:“上次在餐厅里吃的那种甜点,蔚阿姨学会做了吗?她什么时候做给囡囡吃呀?”
“她……”段叙初的心蓦地像是被尖刀扎了一下,依旧浮现着淡淡血丝的眼底抿入一抹痛色,半晌后他才摸着囡囡的脑袋说:“蔚阿姨已经学会了,只是她最近出差在外地,没有时间过来陪囡囡。”
囡囡点点头,“怪不得我有两天没有见到蔚阿姨了,囡囡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蔚阿姨生气了。”
段叙初没有再说什么,唇边勾起的笑里含着涩意。
囡囡吃过一口蛋糕,随后放下刀叉对段叙初比划着,“家里的阿姨没有蔚阿姨做得那种味道。”
段叙初拧起眉毛,自己尝了一口,“没有多大区别。囡囡你是说少了什么味道?是不够甜,还是太腻了?”
囡囡很认真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反问段叙初:“妈妈的味道?”
段叙初一瞬间失了声,半晌后他伸出手用力抱住囡囡,沙哑地说:“对不起囡囡……你妈妈很快就会跟我们在一起了。”
周医生在这时打电话过来。
段叙初听完后脸色微变,“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匆忙挂断电话后,段叙初把囡囡从腿上抱下来,柔声说道:“爸爸有些事要处理,囡囡乖乖地待在家里知道吗?”
囡囡知道段叙初忙碌,索性她从小到大也习惯了一个人,闻言她没有问什么,乖巧地点点头,让段叙初亲了一下脸,便跟段叙初再见。
段叙初开车回到海边的小屋,大步进去后,推开卧室的门。
蔚惟一坐在露台的那条白色的木质椅子上,两条手臂圈起膝盖,下巴搭在上面,空洞的目光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海域。
她一动也不动的,头发被海风吹起,有一种凌乱而苍凉的美感,整个人却是无声无息,像是精美的瓷器。
段叙初暗炙的眼眸扫过她眼前的餐桌,一眼看出来上面的饭菜没动过,而周医生说蔚惟一从早上开始就拒绝进食、进水。
“你到底想做什么蔚惟一?”段叙初抓住蔚惟一脆弱的肩膀,两只大手轻易地拎她起来,双眸紧紧绞着她,“你是想以绝食威胁我,让我放过你,还是你真的不想活了?蔚惟一你知道不知道?无论是哪种,你虐待你自己的身体,更痛、更心疼的那个人是我。”
蔚惟一的面色青白,平日里那双清透的眼睛,此刻却很干涸晦暗,“你不要管我了。我把你害到这种地步,你应该恨我,任由我自生自灭。”
“是,我确实应该恨你,但我做不到。”段叙初加重语气重复一遍,低吼着说:“我做不到蔚惟一!比起恨你,我更想宠你、对你好。”
“而且我已经知道视频不是你曝光的,你为什么要承认?你到底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苦衷?难道我不能让你相信、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不能保护你吗?蔚惟一,你告诉我谁要挟你,又拿什么要挟你,让你心甘情愿替他背黑锅?”
蔚惟一有片刻的怔愣,反应过来后她用力地摇摇头,别开脸断断续续地说:“不……没有人……没有人要挟我。视频是我曝光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偷拍到那种视频……”
“蔚墨桦是不是?”段叙初打断蔚惟一喃喃的辩解声,抬起手掌抚上蔚惟一苍白的半张脸,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他满是心疼地问:“是不是有人拿蔚墨桦来要挟你?但你或许不知道,蔚墨桦一直都在我的保护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人能把他怎么样。”
“除了蔚墨桦外,还有谁值得你抛弃你自己、抛弃我,不惜用命去保护的?还是说你怕那个人要你的命?惟惟,如果你害怕的话,甚至连我的下属也不相信,那么我守护你,我每天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就陪在你身边好吗?你告诉我,我会用我自己命,护你周全。”
☆、第123章 :但愿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好
蔚惟一听完这一番话话,像是突然间崩溃了一样,肩膀剧烈颤动着,失控般歇斯底里地大声说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段叙初你烦不烦?!”
段叙初闻言整个人一晃,“我烦?”,他握在蔚惟一肩上的手松了,又猛地收紧,一点点用力下去,都快要将蔚惟一脆弱的骨骼捏碎。
他的双眸紧绞着蔚惟一,那里头一片血色弥漫,“你觉得我烦了蔚惟一?是啊……”,唇边勾起一抹自嘲而苦涩的弧度,他语声沙哑,“我这样对你纠缠不清,我自己也觉得很烦,我也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六年前那样高姿态,厌恶地对你说滚,为什么我不能洒脱一点,放了你,或许我会过得更好。”
“可是你不知道蔚惟一,若不是你先让我知道你爱我,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真的会腻烦你,而如今我把整颗心都掏给你了,我快要跟江茜离婚了,快要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娶你为妻,你却这么不负责任地说你不要了,你弃了我,凭什么蔚惟一,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你说啊!”他说到最后再次低低吼出来,双眸通红陷入狂乱之中,胸腔连同整个人都在震动着,大颗的汗水从额角上滚滚落下来。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精神病人,此刻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件事、有一个人能让人神经崩溃,让他像个疯子一样声嘶力竭、大吼大叫。
这种无可奈何逼疯了他,就像是走进死局,任凭他的头脑再怎么强大,他也无法出来,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也会像柳秀仪一样神志不清。
“啊——”段叙初松开蔚惟一,握起拳头一下比一下用力地砸在木质椅子上,不一会儿手上的皮肉绽开,白皙的肤色上血迹斑斑。
直到最后血肉模糊,段叙初又猛地转过身来,一眼看到餐桌上的水果盘里摆放着一把水果刀,他拿过来掰开蔚惟一的手塞给她,随后握住她的手腕,将刀子抵在自己的心口位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你捅我一刀蔚惟一,求你给我个痛快,别再像现在这样对我了。但凡你对我有丁点情义,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让我解脱吧蔚惟一!”
“不……”蔚惟一睁大眼睛,震惊地摇摇头,眼中的泪水如决堤的大坝,不断地涌出来,整张苍白的脸都被泪水浸湿。
她抽出自己的手,只听刀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蔚惟一转身跑进房间的浴室里,“砰”的一声从里面关上门。
段叙初僵硬地转过脸望过去一眼,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半晌后他疲倦而缓慢地阖上眼睛,脊背像是突然间垮下来一样,膝盖慢慢地屈下去。
他坐在地上,挺括的背部靠向身后的椅子,两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十根手指插入头发里,手背上鲜红的血淌入漆黑的发色里,又顺着鬓角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开成一朵妖娆的花,漫天的夕阳将他原本高大的身形,剪成孤寂荒凉的影子。
天色黑下来后,周医生趁着跟段叙初汇报的机会,拿过医药箱帮段叙初处理手背上的伤口。
他两只手都是血肉模糊,哪怕是周医生也看得心惊肉跳,但段叙初连一声疼痛的呻吟也没有发出来,他屈起两条双腿坐在那里,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皮肉之痛上,目光穿过周医生的肩膀望着前方,却不知道放在哪个地方,恍惚而僵硬。
周医生还是第一次见到段叙初这个样子。
段叙初太隐忍,无论心里有多痛、多苦,他从来都不表现在任何人面前,他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对谁都像是戴着温文有礼的面具,外人看到的都是他如何高深莫测、如何无所不能。
他完美到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他的一处弱点,仿佛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在这一刻他毫不介意让下属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可见他是真的累了,真的伤到极点、痛到极点,他开始消极而颓废,连表面的形象都维持不了。
周医生想说些什么,段叙初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烦?”,他微微仰起下巴,那条弧度孤寂而悲伤,“我不应该困着她,不应该逼着她爱我,也不应该请求她跟我继续走下去,我若是痛快地放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可是……我放弃了她,谁来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