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叙初别开眼睛,仰起头透过车窗去看那边的天空。
彩虹已经消失了。
两人沉默地坐在车子里,足足有十多分钟,身上湿透的衣衫也被暖气烘干了,段叙初解掉安全带,“进去吃晚饭吧!”,说完打开车门下去,迈着修长的腿沉稳地走进餐厅。
裴言峤这才松了一口气,跟上段叙初后两人并肩一起走进去,吃饭的过程中裴姝怡打来电话给裴言峤。
段叙初总算被裴言峤的那一番话骂醒,吃过东西后面容渐渐恢复血色,见裴言峤收起手机,他放下碗筷低沉地询问:“教官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妈在电话里说刚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裴言峤说到这里话语一顿,一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别开脸时他的眼睛微微地红了,“只是仍旧处在昏迷状态,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或许今晚、明天,也或许永远就这样沉睡下去了。”
医学上用简单却残忍的说法概括起来,就是变成植物人了。
段叙初闻言抿紧唇,沉默半晌他往裴言峤碗里夹菜,“比起死亡来说,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还有个盼头。不然若再发生言瑾那样的意外,让裴伯母怎么支撑下去?”
裴言峤想起母亲刚刚在电话那边压抑的哭泣声,以及曾经他崇拜的、神一样的男人,如今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心揪成一团,嗓音也变得沙哑,“大哥和我爸皆是因为我而受连累,若是我提前告知我爸一声,或者我没有错过他打来的电话,他就不会找过去,以至于……”,接下来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安慰显得苍白,而且段叙初自己也很愧疚,到头来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仅裴廷清差点丧命,连蔚惟一也被厉绍崇带走,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段叙初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言峤。”,他看着裴言峤,拧着眉毛严肃地问:“这些年你跟裴言洁一直有联系吗?你见过她从小到大的样子,以及了解她的性格喜好这些吗?”
裴言峤摇摇头,“在她回国之前我对她一无所知,一直以来有注意裴家每个人的动向,也因此她刚回来我就让人调查她。”,说到这里裴言峤的瞳孔猛地紧缩,眸色深沉地看向段叙初,“阿初你的意思是她很有可能不是裴言洁?毕竟她从出生就待在国外,我们都没有见过她,就连裴廷清这些年也没有关注过这个女儿。”
段叙初不置可否,“先做过亲子鉴定再说。”,他拿过餐巾纸擦着手,叫来侍者结过账,长身而起对裴言峤说:“我跟你去医院看看教官。”
此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城市的霓虹灯火亮起来,距离蔚惟一失踪将近八个小时,段叙初数着时间,觉得好像过去整整八年那么久。
段叙初坐在副驾驶座上后,毛毛突然跳到段叙初的腿上,这让裴言峤吓了一跳,“为什么闻嘉仁这只奇葩猫会在这里?”,裴言峤跟闻嘉仁在岛上时就认识,这只神奇的猫那时就跟在闻嘉仁身边了。
毛毛听出裴言峤话里的嫌弃意味,转过头冲着裴言峤很凶地叫了几声,段叙初抚摸着它身上柔软的毛,让它安静下来,“我从闻嘉仁手里抢来给惟一玩耍,现在海边的房子被烧了,它也无家可归,我走到哪,它就跟我到哪。”
段叙初让毛毛睡在自己的膝盖上,毛毛这才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无忧无虑地大睡过去。
段叙初的唇畔勾起笑意。
傻猫。
段叙初为了避免错过任何电话,把原本的震动改换成铃声,选择了那首【今天你要嫁给我】,因为听裴言峤说蔚惟一很喜欢,他也想在求婚时唱给她听,却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不过没有关系,他一定不会放弃蔚惟一,早晚蔚惟一会听到他唱给她听。
几十分钟后段叙初和裴言峤站在病房外,敲门后裴姝怡走出来,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看到两人后她还是勉强地牵出笑意,“你们来了。”
段叙初温和地点点头,“伯母保重身体。”,而裴言峤拥着裴姝怡的肩膀走进去,把打包回来的晚餐摆在桌子上,“妈,我带来了你爱吃的菜,快趁热吃吧!”
裴姝怡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妈不饿,你和阿初吃吧!”,说着她的视线落在躺在那里的裴廷清身上,悲伤而恍惚,好半天才回过头问段叙初:“怎么样,找到惟一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伯母不用担心。”段叙初的手指捏在一起,表情和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安慰裴姝怡,也安慰他自己,“那么多人在整个城市搜索,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裴姝怡闻言点点头,“那就好。”,她走去病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来,两手握住裴廷清的一只手,凝望着裴廷清沉睡中的俊脸,裴姝怡眼中的泪再次涌出来。
段叙初待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正准备打招呼跟裴言峤一起回去,病房的门被人在这时猛然间推开。
段叙初还没有回头,裴言洁哀求的声音传来,“妈,爸爸身边有伯母照顾,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看爸爸。”
裴姝怡闻言身子僵硬一下,松开裴廷清的手,再轻轻放回被子里,裴姝怡站起身时,宁怜梦已经走到跟前,二话不说一下子推开裴姝怡,随后她坐在床头用手抚上裴廷清的脸,瘦弱的肩膀颤动着,近乎哽咽地说:“廷清,你醒醒……”
裴姝怡被推开后身形踉跄了下,连忙扶住裴言峤伸来的手臂,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被他的妻子抚着脸,听着宁怜梦的哭泣声,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名义留在这里。
“阿初、哥哥。”裴言洁面对这种状况也很尴尬,跟两人打过招呼后她走过去拽住宁怜梦的手臂,软语央求着,“妈,我们回去吧!爸爸不喜欢你留在这里,他若是醒过来的话……”
“醒过来?”宁怜梦猛地回过头,甩开裴言洁的手臂她冷笑着说:“你刚刚没有听医生说变成植物人,不会再醒过来了吗?裴家那边也都得知了消息,若不是我极力拦着,估计他们全都过来了。”
毋庸置疑,裴廷清这样长睡不醒,也就意味着整个裴家财阀要换主人了,宁怜梦这些年在裴家没有任何地位和威望,裴家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名义上的裴家夫人,只是对外界撑一个台面而已,如今裴言瑾死了,那么有资格继承裴家财阀的人也,就只有裴言洁和裴言峤了。
宁怜梦这些年无论是在裴家其他人,还是裴廷清这个丈夫面前,她都受过太多的委屈和冷落,也因此积累了太多的怨恨。
裴廷清变成眼下这种情况,倒给了宁怜梦翻身报复的机会,她说出这一番话时,往日里的温婉娇媚已全然不见,反而高高在上特别看不起裴姝怡几个人。
她依然年轻精致的容颜露出笑来,窈窕的身形站在那里,到底是出身名门,受过高等教养气质好,即便是张扬跋扈些,也不至于让人生厌,“既然姝怡在这里,我想问问姝怡对于究竟是言洁,还是言峤继承裴家财阀这件事怎么看?”
裴言洁闻言颦起秀美的眉毛,用乌黑漂亮的眼睛不悦地瞪着宁怜梦,责怪地说:“妈你说什么呢?实际上哥哥的年龄比我大,大哥死了,应该是哥哥……”,话还没有说完,宁怜梦一个冷厉警告的眼神扫向她,她嘟起嘴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裴夫人你多虑了。”裴姝怡低眉敛目,却不显得卑微,而是礼貌而淡然,“言洁是裴家二小姐,虽说年轻了些许,但性子稳重能当大任,我家言峤到底过于稚嫩,没有资质和能力打理裴家的生意。”
段叙初和裴言峤两人坐在那边的沙发上,从始自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宁怜梦没有想到就这么顺利解决了,原本还以为会和裴姝怡发生争吵,结果却是裴姝怡压根不在乎这些。
这让宁怜梦多年的怨恨更加无处发泄,表面上却很平静地坐回床沿上,“今天下午我忙于言瑾的葬礼,这才有时间赶过来照看廷清。”,她头也不回地对几个人下逐客令,“现在我来了,姝怡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裴姝怡闻言咬咬唇,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能无声地点点头,但裴言洁立马不高兴了,上去又要拉宁怜梦,“妈你这是做什么?有伯母留下来就可以了,我们还是回家吧!”
宁怜梦闻言顿时找到爆发点,回过头就要说出侮辱之词,谁知恰在这时一只猫突然跳到她的胸口,紧接着伸出利爪剜她脸上滑嫩的肌肤。
宁怜梦猝不防及之下一张脸被毛毛抓出一条条血痕,她吓得猛然站起身,大惊失色形象全无,“这哪来的野猫?!”,一边要甩开毛毛,毛毛却又跳到她的背后,去抓她的脖颈,宁怜梦慌忙向裴言洁求助,“言洁快把猫赶走,快!”
“我……”裴言洁刚要走过去,沙发那边的段叙初语气严肃地唤回毛毛,“你什么时候学会抓人的?还不滚回来!”
毛毛闻言叫了一声,似乎很委屈一样,从宁怜梦背上跳下来后,又回到段叙初的膝盖上,段叙初摸着毛毛的脑袋,抬起头看向宁怜梦,他歉意地说:“对不起伯母,我这只是没有经过驯化的野猫,平日里顽劣了些,伯母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跟一只畜生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