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峤嘴里衔着烟,用一只手掌撑住半边脸,懒洋洋地看着砸落在玻璃墙上的水珠,滑落后拉出一条一条清晰的水痕,他似乎看得很出神,直到裴言瑾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瞳孔才慢慢地转向裴言瑾。
“言峤,你会不会歧视我,或是……”裴言瑾很缓慢地说着,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再握紧,最终他抬头直视着裴言峤精致绝伦的面容,“或是你觉得我这类人很恶心吗?”
对比裴言瑾的忐忑不安,裴言峤仍是那副散漫的姿态,掀起眼皮闲闲地掠过裴言瑾一眼,“不歧视,也不会觉得恶心。”,眼瞧着裴言瑾原本晦暗的眸色忽地亮起来,裴言峤勾起唇角,“但很抱歉,我不会接受你们这种感情,因为你是我大哥。”
“大哥?”裴言瑾泛着白色的薄唇漫出一抹笑意,却是那么苦涩自嘲,“若是你把我当做大哥的话,你就不会为了段叙初,而毫不犹豫地对我开枪。在我和段叙初之间,你选择了段叙初不是吗?”
裴言峤点点头,“没有错。人都很贪心,对于我来说,你和阿初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任何一个我都不想失去,但必须逼我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时,我的答案无疑是阿初。不要说我忘恩负义,这些年你确实很照顾我的母亲,但归根究底那都是你身为一个晚辈应该做的,阿初不一样。”
“说实话五岁时我无心救他,我不过是太寂寞了,想要个玩伴而已。阿初却当真了,在荒岛上的那11年里,只有阿初一个人对我好。印象最深的是有次教官让我们跑步,最后一名没有饭吃,我本该第一的,但中途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那么多所谓的兄弟中,只有阿初一个人返回来,扶着我走完全程。你不会知道在我们连续受了三天的训练,体力透支的情况下,一顿饭对于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裴言瑾低着头,沉默不言地听着,这么多年来裴言峤还是第一次对他提起无间岛上的事。
“其实他为我做过很多,只是这些年我一直自以为是地恨着他,也就忘记很多。算起来言瑾你陪在我身边的时间更长,我们的关系也应该更亲密,但有人告诉我,人与人的感情不是用相识的时间长短,以及所谓的血缘关系来衡量的,除了母亲外,阿初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裴言瑾很安静地听完这一番话,瞳孔一阵剧烈地颤动,最终他深深地埋下脑袋,用手掌遮住脸,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对不起……”
裴言峤起身走过去,抬起手掌按在裴言瑾僵硬的肩膀上,低声说:“不需要给我道歉,我喜欢实在的东西,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裴言瑾一僵,随后有透明的液体从他白皙的手指间淌出来。
门铃在这时响起来。
裴言峤走去开门,看到头发上滴着水珠的裴廷清,他皱了皱眉头,侧过身子让裴廷清进去。
正准备关上门,裴言峤看到刚刚为裴廷清打开车门,此刻又坐进去的女人背影,他细长的眼眸抖地一眯,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女人细瘦的手腕,“既然人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不然别到时候安我门一个‘招待不周’的罪名。”
女人猛地回过头来,一张妩媚而年轻的脸映入裴言峤的眼帘,这一瞬间她原本惊慌的眸子倏地一厉,紧接着迅速地反扣住裴言峤的手腕,转身抬起腿直击裴言峤的肩膀。
“不自量力。”裴言峤轻轻说出这样四个字,两人的衣衫摩擦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几秒钟后裴言峤倾身将女人反压在车门上,一把手枪抵上女人的脑门,而与此同时女人握着的手枪,同样向裴言峤的额头压下去。
雨淅淅沥沥地下,两人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许久没有动一下。
***
裴廷清走进客厅后,居高临下地站在裴言瑾面前,“两个选择。”,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十月底按部就班地跟我为你挑选的女人结婚,只是从今往后你不能再打裴家财阀的主意,而是专心帮助我选定的裴家财阀继承人,只做名义上的裴家大少;当然你可以不妥协,那么我给你第二条路——永远地离开裴家,以后不能再见裴言峤一面。”
裴言瑾坐在那里,仍旧沉默不说话。
裴廷清抬起手腕看着表,“三分钟考虑时间,若是你都不选,那么——”,说着一把黑色的手枪丢到茶几上,裴廷清的声音里不带有任何感情和温度,“自己来吧,不要逼我动手。”
蚍蜉撼大树的下场,也不过如此。
对于他来说,裴廷清给他的三个选择,其实就相当于一个。
若是他跟其他女人结婚,也就意味着再没有机会待在裴言峤身边,他的一切反抗就失去了意义,这样痛苦地活着,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裴言瑾伸手拿过枪,对准自己的心口,闭上双眼就要扣压下扳机,裴姝怡跑过来劈手夺过枪丢到一边。
紧接着她用力将裴言瑾拉到自己身后,面对着裴廷清,近乎乞求地问:“请你再给他半个小时可以吗?让他先冷静冷静,而且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不然的话,你也不会给出他两条路。”
裴廷清低头盯住裴姝怡的眼睛几秒,转过身背对着她,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明天晚上我再过来,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裴姝怡让人先送裴言瑾去楼上的房间,转过身看到裴廷清快要走出去,裴姝怡轻轻地开口,“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裴廷清顿住脚步,高大修长的身形立在客厅的灯光下,头发上圆润的水珠一颗一颗滴下来,“你误会我很多次了,我早就不在乎。”
裴姝怡站在裴廷清身后,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她发现最近裴廷清瘦削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很落寞,比任何时候都要孤单。
她的心尖骤疼,低下头攥紧手指,咬了咬下唇,试图辩解着,“你没有对我说,我不知道言瑾他喜欢的是男人,你让他结婚是为了改变他的性取向。我以为你是为了裴家财阀的利益,为了更好地控制言瑾,让他成为你的工具,我……”
“事实结果证明我错了。”裴廷清打断裴姝一,似乎很累一样,他的嗓音沙哑,“我一直以为很多东西是我可以掌控的,不可逆转的,我也必须逆转。”
☆、第166章 :让我抱抱你
裴姝怡的呼吸一点点慢下来。
“就像我曾经费尽心机地想跟你在一起,我不介意抛下一切跟你私奔、远走高飞,如今我千方百计地改变裴言瑾,反而结果就如你跟我一样——适得其反,只会把你们推得越来越远。”裴廷清摇摇头,苦笑一声,“现在我放弃了,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何必这么为难自己,而不向命运妥协?回过头来想想,有些事真的没有必要去强求。”
他说着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说:“走了,有机会再见吧!”
这一句“再见”,便是和过去告别,和这段本不该开始的感情告别,只可惜他执着了那么多年、追求了那么多年,同样也让自己痛苦了那么多年,在这时才真正放下。
如他刚刚所言,何必呢?
谁离开谁,还不是照样活。
裴姝怡捂住嘴,眼瞧着他的背影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她突然感到整颗心都被掏空一样,疾步走过去在他开门之前抓住他的手臂,“等等!”
裴廷清漆黑的瞳孔一下子睁大,片刻后又恢复平静,低下头目光落在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低低地问:“做什么?”
做什么?
不知道。
她只是不想就这样让他走了。
“放开。”他低沉地命令。
裴姝怡松开手,在裴廷清走出去之前,突然又说道:“外面下雨了,我拿把伞给你吧!”
“不用。”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他打开门走出去。
裴姝怡转身从伞筒里抽过伞,疾步跟上去。
外面的车子边裴言峤和那个女人仍然用枪抵在对方的额头上,站在雨中仿佛成了两尊美丽的雕像。
裴言洁的功底终究不够深厚,半个小时过去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前方忽地传来裴廷清沉肃的声音,“你们两人在做什么?”
裴言洁立即开口说道:“是哥哥先动的手。”,这个25岁左右的女子,正是裴廷清和宁梦怜所生的那个女儿,裴家财阀名义上的二小姐,最近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裴言峤闻言双眸一眯,一丝阴鸷流泻而出,“谁是你哥哥?我只是在向你打招呼而已吧?”
裴言洁弯起那双和裴言峤如出一辙的细长眼睛,眼尾天生的风情下又有掩不住的纯真,笑嘻嘻的,“那弟弟?”
裴廷清额角上的青筋隐约颤动,负手立在那里,严厉地说:“言洁,废话那么多,还不把枪放下?”
“哦。”裴言洁狠狠瞪过裴言峤一眼,收起枪后她推开裴言峤,几步走到裴姝怡面前时,她很快地变回知书达理的名媛闺秀,对裴姝怡深深鞠躬,礼仪有度地问候,“伯母晚上好,我刚刚想着伯母不喜欢外人打扰,也就没有进去,倒是惹得哥哥不高兴。”
裴言洁早在生下来没有多久就被裴廷清送去国外,裴姝怡几乎没有见过她,此刻看起来裴言洁的长相确然跟裴廷清和宁梦怜两人有几分相像,她颌首歉疚地说:“抱歉,言峤不太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