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不难听,只是多了一丝淡淡地疏离之意,偏冷。跟她平日听惯了的那个戏谑无忌的声音绝不相同,所以她竟一时没有想到,说话的人是谁。
“没关系,你能来就好,”蓝小姐嫣然一笑,“这里的蓝山不错,还有你喜欢的乳酪蛋糕,也做得很好,我给你叫了一份。”
对方低笑了声:“谢谢。”
傅迷薇如梦似幻:他什么时候喜欢吃乳酪蛋糕的?
果然服务生又来,把提拉米苏放在蓝小姐面前,乳酪蛋糕放在另一边,加一杯咖啡。
蓝小姐眼皮垂下,看着那毫无瑕疵的心形提拉米苏,上面细细地可可粉均匀撒着,让人想起甜意在舌尖散开的感觉。
“小闲,你肯回来大家都很高兴。”
“我现在过得很好。”
“你的脾气跟之前一点没变,”蓝小姐幽幽叹了声,话语里带着宠溺,“跟老爷子是最像的,怪不得老爷子谁也不喜欢,一直都想着你。”
“是吗?”
“总之以后雨过天晴了,”蓝小姐微笑,端着咖啡的手放下,往前探出,覆在对方的手上,“我也很想你。”
她的声音跟之前吩咐服务生的疏离冷淡不同,是压着一股柔情蜜意,双眸凝视对方那人,甜意堪比面前的提拉米苏。
傅迷薇霍然起身,挡在她眼前的屏障缓缓移开,现出对面坐着的那人。
蓝小姐察觉异样,目光转动,疑惑地看过来。
傅迷薇却只盯着她对面那人。
目光相对,卫斯闲的脸本就白,此刻越发如雪,脸上惊骇的神情掩也掩不住。
他穿一件普通的黑色中长款收腰棉服,是傅迷薇趁着大清仓的时候给抢购的,一百块一件,这样廉价的衣物,却被他穿出名牌的气质,在蓝小姐的身旁,毫不逊色,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傅迷薇张了张口,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卫斯闲猛地起身,及时拽住她的手腕,傅迷薇盛怒之下,用力扬手,竟将他撇开一边去。
桌椅发出哗啦声响,傅迷薇却又回过身来,极快走回自己桌前,伸手拿起手机,包包,还有那件昂贵的大衣。
卫斯闲已经站直了身子:“薇薇!”还要上前,却被蓝小姐握住手腕:“小闲!”
傅迷薇脚步一停,抓着大衣的手抖个不停。
妈的,这也太刺激了。
蓝小姐面带冷意打量着她:“这位是傅小姐吧,我认得你,之前小闲多亏你照顾,以后就不用你费心了,我会……”
“蓝婷!”卫斯闲怒吼了声。
傅迷薇胸口发闷,无法呼吸,看着手上的大衣,又看蓝婷冷艳高贵之态,浑身脱力,几乎往后跌倒。
她深吸一口气,眼前漆黑,似乎暗夜提前降临。
蓝婷留意到纸袋中的大衣是跟自己同款,脸上的表情几分愕然,几分讥讽,又有一丝暗自得意。
卫斯闲脸色灰败,只是死死盯着傅迷薇,他有满心话说,可要从何说起?
傅迷薇低着头:“我本来……本来就不喜欢这东西,你非要买,我就勉强留了,可是试穿之后,越来越不舒服,肮脏,血腥,令人恶心!果然不合适还是不合适,还给你!” 拼尽所有的力气,把袋中的大衣扔到卫斯闲身上,转身往外走去。
卫斯闲抓住那件大衣,拔腿要追,却被蓝婷死死握住手腕:“不过是个三流明星,逢场作戏就算了,小闲……”
“我跟她,不是逢场作戏,”卫斯闲僵硬地住脚,脸白如纸,声音更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也不用你多嘴,……你以为你是谁?”
这次换蓝婷变了脸色。
就在傅迷薇起身的那刻,厅内有一人正往门口走去,走到门侧的时候,若有所思地回身,看向傅迷薇卫斯闲跟蓝婷三人。
他穿着一身中长的毛呢大衣,围条灰色羊毛围巾,平头,戴着不大的方框黑色墨镜,下巴微扬。
一直看到傅迷薇把大衣扔到卫斯闲身上,此人才转身离开,径直走到电梯之前,按下往下的按钮,然后双手插兜,低头之时,侧脸看了看咖啡厅门口。
耳畔仿佛能听到有人踉跄出来的脚步声,男子才回过头来,又抬头去看电梯上头的数字显示,6——7——8……叮!
几乎是傅迷薇走到电梯前的同时,电梯门打开,男子却并不进去,只看向傅迷薇。
泪迷了眼睛,傅迷薇依稀看到旁边有个男人,仿佛很有礼貌地在示意自己先走,她昏头昏脑地迈步进了电梯,那人才也跟着迈步进入。
傅迷薇并没有按键,那人瞥她一眼,伸手按下“1”字,然后淡定地退后,站在了电梯的另一旁,依旧双手插兜,微微扬首不知看向哪处虚空。
电梯门徐徐掩起,外间也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卫斯闲的声音:“薇薇!等一下……”
可就在卫斯闲跑到电梯门前的时候,铁门堪堪关闭,电梯徐徐下沉。
傅迷薇背靠电梯壁,站不住脚,便蹲坐在地上,眼泪失控般涌出,恨不得嚎啕大哭。
浑浑噩噩中,肩头被什么拍了拍,傅迷薇抬头,看见一张戴着墨镜的脸,对方手中捏着一方手帕,向着她一点头。
“干吗?”傅迷薇哽咽。
“妆花了。”对方平淡如水地回答。他眼前的这张脸,眼影跟眼线厮混交战,顺着眼角往下,像是万圣节的妆容节奏。
傅迷薇现在已经不关心什么妆容问题,吸了吸鼻子,接过手帕,擦擦眼睛,又去擤鼻子,发出很响的一声。
从九楼到一楼,时间不长也不短,陌生人除了说了句“妆花了”之外,一言不发,静静地揣着手站在傅迷薇身旁。
傅迷薇心乱如麻,也无心管其他,如此一个蹲着一个站着,等电梯门重又打开,陌生男子还是极有礼貌地示意傅迷薇先走。
一声不吭,傅迷薇出了电梯,脚步匆匆过了大堂。男子便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商厦是旋转大门,傅迷薇泪眼婆娑,头脑发昏,如无头苍蝇般往内钻了几度,终于找对了,身不由己随着门往外,步出旋转门禁锢的那刻,像是在游乐园的转盘上被甩出来一样,孤零零地站着,又失魂落魄,像是才逃出生天。
一辆出租车及时停在门首,傅迷薇终于反应过来,揉着鼻子跑过去,拉开车门躬身钻入,出租车一骑绝尘,滚滚消失。
身后,那风衣男子目送出租车消失的方向,迈步欲走的功夫,又站住脚,转头静静看向马路对面某处。
那里,一名戴着口罩的人士趴在一辆车后,举着昂贵的单反加长无敌三,姿势专业,全情投入,仿佛发现已暴露行迹,讪讪地收拾家伙欲逃。
风衣男微微挑眉,一手插兜,一手伸出,手心向上,朝着对面轻轻勾了勾。
☆、爱恨交织
? 黑衣男子一言未发,只向着对面勾了勾手,那正要偷走的拍摄者竟停了脚步,看左右无人,确认是在招呼自己,竟捧着器材,面带笑容,颠颠地小步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拍摄者点头哈腰:“周老师?”
“天够冷的,”黑衣男子双手放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微微低头:“等了多久了?”叙述家常般的淡淡口吻。
“也没多久,……其实是这样,我在锦绣那拍歌王,听消息说您在这儿,就过来碰碰运气。”
“周老师”一点头,抬头看看天色,若有所思地:“你这运气不错。”黑色的镜片,看不出底下双眸颜色。
对方忙应承:“是是!”
“不过,我今儿过来只是喝杯茶,没别的事,也没什么可拍的。”
对方略有愕然:“……是是!”
“能不能把你的卡给我?”“周老师”复看向眼前人。
这个要求来的突兀,那人错愕之余,咽了口唾沫:“当然、当然!”
“周老师”唇角缓缓挑起,是很清隽的弧度。
那人愣了愣,然后低头,手忙脚乱地拆机,把记忆卡取出来,毕恭毕敬,双手送上:“给您。”
把卡接过来,“周老师”看了会儿,放进自己大衣兜里:“对了,这里面没别的照片吧,比如说你拍的别人的要紧照片……”
“没有没有!才拍了您两张,您尽管拿去……”拍摄者额头冒汗,幸好他素来有个好习惯,每次出街之前,都会换一张空白卡,看样子这习惯要继续保持。
“周老师”点点头,转身欲走,忽然又停下,回头说:“今天让你空手而归,不太好意思,这样吧,明儿我跟江导在集萃楼有个会面,你过去一趟,起码也有点补偿。”
拍摄者一听,双眼放光,“江导”是业内有名脾气古怪难以对付的名导,有鬼才之誉,每一部作品都会引发世人轰动,平时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果能拍到他跟面前这位爷同框的镜头,那真的跟方才那张不可同日而语。
“好好好,多谢您照顾!”
拍摄者提着器材,一手贴在裤缝上,微微躬身行礼,乖觉如小学生。
他们这群娱记,俗称狗仔,从来都毫无顾忌,以追求最劲爆为目的,三教九流的明星艺人,哪个不是他们的俎上肉口中餐,要涂红摸黑,翻云覆雨,都在掌握间,哪里曾对人这般恭顺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