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得一脸灿烂:“我妈让我去给姐姐买药,我不能耽误了,大叔,我回来再跟你聊天!”
周予明脸色一变:“姐姐?”
少年迈步刚要走,却又回头看他,认真地说:“是啊!我妈说有坏人欺负了姐姐,姐姐病的很厉害!不过我买了药她就会好的,大叔,你不用担心啦!”
周予明好不容易才插上嘴:“你姐姐是不是叫傅迷薇?”
“是啊!你怎么知道姐姐的名字?”少年瞪大眼睛,惊奇地问。
他的心短暂地安定,却又飞快地悬起。
院子并不大,却打扫的十分干净,靠墙边有几株木兰花,有的已经急不可待地爆出花苞。
眼前是栋二层楼的木建筑,少年引着周予明进了屋里,从侧边楼梯往上。
他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草药味道,在老宅里飘荡,虽然没有亲口尝,却能品出一股苦涩的味道。
“嘘!”少年收了方才在门口的高声,压低嗓音说:“我妈说姐姐病着,不许我在屋里大声说话,你也不要大声吵着姐姐。”
周予明点头,少年推开左手的门。他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刹那间还以为自己穿越时空,误入了某个古代小姐的闺房。
雕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棉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把长发,蜿蜒凌乱地堆在枕头上。
周予明忽然有些不敢靠前。
那人却动了动,迷迷糊糊说:“我已经好多了,不用管我啦……”
周予明听着这个声音,像是被引导了,忍不住唤:“傅迷薇。”
被子里的人一颤,然后归于寂静,过了会儿,才又慢慢地扒开被角,探出头来。
她只露出两只迷惘的眼睛。
好像是梦游似的往外张望。
四目相对,傅迷薇的眼睛慢慢地睁大,像是从梦中苏醒的状态。
周予明上前,在她试图缩进被子之前将她捉住。
与此同时,有人在门外喊:“阿亮!你不去买药怎么又回来了?”
男孩子兴高采烈地回答:“妈,有叔叔来找姐姐!我带他上来的!我能干吧!”
一个女人半信半疑的脸出现门口,看到屋内忽然多了个男人,顿时惊叫:“你是谁?哪里来的你想干什么……”她满脸戒备,手在旁边抓了抓,试图找到什么武器。
周予明无法将目光从傅迷薇脸上移开,也没有办法出声。
以至于傅迷薇只能在妇人叫救命之前艰难地出声解释:“嫂、嫂子……咳,没事!这是我的、我的……一个朋友……”
她上气不接下气,头晕脑转,因为病中,也因为太过惊愕。
周予明无声叹息,索性将她拥入怀中。好不容易,百转千回,跋山涉水找到了她,他不想再放开手,如果可以……永远不会。
☆、第39章 相濡以沫
旧房子没有暖气,也未安装空调,只有一个小太阳取暖器放在角落,散发一些热量。
但傅迷薇仍觉得气闷,就开了半扇窗户,让外头的冷气幽幽然透进来,偶尔她醒来伸出头看一眼,能看到外面起伏连绵的屋脊,南方有些灰色阴翳的天空,以及底下院子里含苞待放的花枝,笼罩在濛濛雨丝中。
偶尔晴天,还能看到湛蓝的天色,晴朗的像是个开心的笑脸。
看到这些风景草木的时候,她才有种自己原来还活着的感觉。
但是周予明的忽然到来,却让傅迷薇觉着再度陷入虚幻空间。
她一声不吭,停了手机,断了跟外界的所有联络,悄无声息地躲在这个地方。
地球那么大,她就像是只小小小小的蚂蚁,缩在桃坞这个小小小小的地方冬眠。无人在意。
本以为这个偏僻的小镇就是她的秘密基地,除了王嫂跟阿亮,所有她在外面所认识的人都不知道,更无从发现,绝对安全。
那些令人发疯的声音,叫人崩溃的真相,想要躲避的人,都到不了。
但却想不到,几乎是她最不愿见的这个人,居然会神通广大地找了来,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她的面前。
被拥在怀中,傅迷薇嗅到一种跟病痛、苦药、阴翳等味道全然不同的气息,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带着淡淡的雨气,却十分清爽,甚至让她在恍惚中生出一种类似温暖的错觉。
傅迷薇想她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为什么上天居然这么可笑而残忍,把周大神空降到这里,是想满足她的心愿,让她留下临终遗言,安心离去的意思吗?
但是理性思维告诉她,周予明的出现不会是被什么神佛“吧唧”一巴掌拍过来的。
就算要死她都要弄个清楚,不然带着这个千古之谜身亡,她做鬼也是不甘心啊。
“周老师……你怎么、怎么……”一紧张,喉咙更加发痒,好想咳嗽,鼻涕却忽然想要出来瞻仰神光。
傅迷薇伸手捂住鼻子。
周予明淡定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方令她眼熟的手帕:“别动……来……”像是给什么不懂事的小朋友洗脸,他在她的鼻子上擦了一把。
傅迷薇忽然觉得:周老师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看这哄孩子的动作多么娴熟。
第二个念头是:该死啦,她又毁了他第三块手帕!
“别急……想问我怎么会来这里?”周予明轻抚她的背心。
傅迷薇吸吸鼻子,点头。
“因为你不见了大家都很担心。”他回答,神情平静就像是诉说什么家常。
她呆了呆,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本来以为是在心里象征性翻了翻,对上他眼底涌起的笑意时候,就知道她不慎冒犯了大神。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忽然觉得有点冷。
周予明将被子拉起来,把她暖暖地裹住。他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直接告诉她他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早就在三年前他就已经知道曾有这么一个地方?而且后悔了很长时间,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知道。
幸好,现在……应该还不晚。
他正要开口,门边那叫阿亮的男孩子探出头来,然后大声说:“姐姐!你好了吗!”
傅迷薇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阿亮又说:“妈!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门口传来女人又气又笑的嘟囔声,正在偷听的陈嫂被儿子捉了个现行,只好羞愧地急忙领着熊孩子下楼。
周予明回过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那个男孩子……”
傅迷薇眼皮垂下:“您看出来啦……”
是啊,看出来了,从第一眼开始,就已经觉得这个少年不对劲。
他对陌生人毫无防备,脸上是跟年龄不同的热情跟天真,以及那种大声的、爽朗的说话方式……
周予明却不想用那个词来形容他。
傅迷薇也不想,所以她停了停,只低声说:“阿亮跟其他的男孩子不太一样……嗯……是小时候,生了一场病,看了很多医生,但是好像也没有用……”
周予明哑然,看着她有些难过的表情:“但是他的样子,很开心。”
傅 迷薇听了这句,忍不住也笑了:“是啊,他一点烦恼也没有,总是这么开心……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所以就算她的世界仿佛崩塌,但是有这样的少年在身边,经 常用那种仿佛能驱散阴云的阳光般的笑脸跟声音同她打招呼,她都会得到一种奇怪的能量一样,会也忍不住向他报以笑容。
傅迷薇打起精神:“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予明看着她的眼睛:“不如你先说,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傅迷薇转过头去。
她不想说为什么她会落荒而逃,甚至要远远地离开那个城市才好。她并没有把所经历的告诉任何人,包括陈嫂,但是陈嫂仍然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执意地不肯提,不愿想,就好像不说不想,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半昏半睡之间,满脑子所有的,都是跟卫斯闲的过往。
那些场景,像是故意折磨人的恶魔一样,一点一点地凌迟着她。
曾经跟他所有的那些,往昔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
泪猝然坠落。
周予明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发抖。
她低着头,拼命压抑,但是所有的情绪,却几乎已到崩溃边缘。
周予明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
他只好伸出手来将她重圈入怀中:“想哭就哭出来……不许忍着,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温和之中透露不由分说,如个宽厚的长者,也像是最知心的朋友,傅迷薇一怔,高高筑起的心墙就像是挡住巨浪的长堤,就在刹那间崩塌。
“我跟……分手了……”她带着哽咽哭腔叫了声,却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还不敢叫卫斯闲的名字,然后就哭了起来。
当时发现他跟蓝婷的关系,她那么坚决地要分手。
但真的分手后,她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不舍跟难过。
她怎么可以这么蠢?为什么要为那个人流泪?不应该,不应该!
但是“痛苦”这种东西,并不因为理性的存在而减少一分。
傅迷薇趴在周予明的胸口,哭得地覆天翻。
几乎忘了身在何处,所有的痛苦跟委屈,愤怒跟不舍,随着泪水倾闸而出。
这块郁结,原本以为会一直梗在心胸里,成为害她致死的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