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如冬日的炭炉。
心脏猛地收缩,像电流流过全身,全身肌肉组织都动弹不得,只余温热的血液从心脏层层扩张,以摧枯拉朽之势延伸到身体每一处,指尖,头皮……全军覆没。
两侧脸颊炙热难当,忘了动作,还是人蛇抓住她的手,把山寨版蛋糕放在她手中:“吃掉它。”
捧回蛋糕,柳絮转头看他,银白的月光下,长长的尾巴在巨石上慵懒舒卷,黑色的棒球帽压得很低,她看得到他的下巴,却看不清线条,如墨汁晕了水,昏黑浅淡。
夜风过湖面,月光被搅碎,在水中摇荡不息。
柳絮仍怔怔看他,他蒙着夜的黑色,神秘却瑰丽,激得心底深处的渴望如夏日野草狂乱生长,想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过往,他的一切……
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哪怕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过往,他的一切……
这就是十八岁的爱情,不问前因,不计后果,甚至连他们不是同一种族的事实都可以忽略不计。这样的年纪,未经柴米油盐的腌渍,不惹世俗功利的浮尘,感情只简化为两个键——喜欢,不喜欢。选择了其中一个键,便抛弃一切义无反顾。
茫然,却乐在其中。
人蛇在催促她:“快点吃掉。”
“生日蛋糕不是应该大家一起吃吗?再说,你没帮我插蜡烛。”佯装埋怨他。
人蛇推了一下她的脑袋:“哪有这么多事?快吃,吃完走了。”
柳絮拿起塑料刀将它分成了两半,人蛇不太喜欢吃,最后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块,其余的全进了柳絮肚子,涂满了奶油和果酱的山寨版蛋糕,味道酸中带甜。
“吃蛋糕之前,我许了愿。”柳絮轻声说话,“你说会实现吗?”
“应该会吧。”人蛇随口道。
“你这样说就好了。”柳絮偏头看他,目光灼灼,“我想知道你长成什么样子。”
说着,从口袋中拿出袖珍手电筒,满怀期待,抬起另一只手,她想去摘他的帽子。
人蛇将手电筒从她手中抽走:“不行。”
“这是我的生日愿望。”柳絮的口气,低低的,百转千回的愁肠。
但人蛇铁面心肠:“不行。”
柳絮改口:“那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没必要。”
……
执拗上心头,快刀斩乱麻,柳絮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说话时却不敢看他,捡了两个荔枝壳往水里丢,涟漪一圈圈。
人蛇轻嗤:“说得好像你上过我似的。”
柳絮撅嘴:“我说真的,我喜欢你,想和你待在一起。”
人蛇漫不经心地笑:“你觉得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你之前说,如果不想面对的话,就逃到你这里来。”柳絮记得他是这样说的,还是,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我是说过,不过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你忘了吗?”人蛇依旧漫不经心,声音像是山中流淌的溪泉,透着清凉的气息,“何况你已经成年了,在昨天,前天,甚至十二点钟之前,你都可以去逃避,但现在不行了。”
柳絮执着:“我以后还来这里找你!”
“逃得了一时,总逃不了一世,再说,我也该回家了。”天边幽蓝,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慵懒地立起身,“走吧,以后不要再犯蠢。保重!”
保重……
两个字,沉如千斤,长尾从身边撤离,无声,无犹豫,更无半丝眷恋,一寸一寸从柳絮身边抽走。
柳絮恍如雷击:“你要走?”
“是啊,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要回家,或者去其他地方。”人蛇懒懒地回答她,如同已经厌倦此间山水。
柳絮如大梦初醒:“我们不会再见了吗?”
“不会。”人蛇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
忽然间眼眶肿胀,他惯常喜欢骗人,可柳絮知道,这回他说的是真的。淡淡的疼痛从心脏生出,脉脉的,如藤蔓一样四处蔓延,连指尖都在发颤。
她的恋情和热诚,无处安放。
鼓足了勇气,柳絮扬起脸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没想过这个问题。”看在相处几个晚上的份上,人蛇难得好心地跟她多说两句,“不过女人,就应该优雅,成熟,坚定。而你还不是女人,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幼稚单蠢,所以你最好还是回家去。”
他又打了个哈欠,真的困了,说话也是无精打采:“当然,你回不回去都与我无关。”
千愁万绪堆在胸口,柳絮慌乱无措,却无言以对。
“我走了。”他朝她摆了摆手。
人蛇朝树林中滑去,黑暗的阴影一寸寸将他淹没,柳絮追上去抓住他的手,做最后的挽留:“可,可我还想见你。”
声音低低的,带了一丝哀求的味道,连眼眶都红了。
人蛇半开玩笑道:“如果你以后长得够漂亮的话,也许我会去找你。”
柳絮挽留不住他,连月光似乎都知晓这个事实,悄悄地退到薄云后,不忍直视。
他走了,钻入密林中神秘地消失,寻不到半点踪迹。他不会再来,徒留柳絮一人坐在湖边巨石上,独看月落星沉,东方天白。
上午,柳絮去了镇上车站,买了一张汽车票。
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母亲给她开门,波澜不惊的样子:“把钱花完了吧?”她转身给她拿拖鞋,嘴上絮叨:“玩什么离家出走,钱花完了还不是得照样回来。”
成足在胸的口气,像是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可有些东西,已经脱离掌控。
☆、第6章
三年后。
六月仲夏,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头顶,知了在树枝头固执鸣叫,没有一丝风,空气似乎凝滞不动。室内更宁静,只有空调运行的细微声响,柳絮蹑手蹑脚地进入宿舍,把背包搁在书桌上,动作很轻——中午两点,正是午睡好时节,她怕把舍友吵醒。
换鞋,洗漱,柳絮刚爬上自己的床铺,忽听到室友朗声问:“柳絮,大中午的这么热,你干什么去了?”
细细一看,三个室友全躺在床上,但一个、两个、三个都没睡觉——全抱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柳絮的轻手轻脚成了白费功夫。
她抖开床上薄被,回道:“去了趟九和影城。”
九和影城是个影视拍摄基地,位于c市北部新区,而柳絮所在的大学正好在城南,一南一北相距甚远,地铁都要转两趟。
“保安让你进去?”室友问。
“不让,我在门口自拍了两张照片,准备附在简历后面,好歹也让他们知道我是诚心诚意想参加节目。”
“切!”对面床铺传来不屑的嗤笑声,是萧妙,“一个荒野生存节目,到时候弄得浑身是泥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地展示在观众面前,绝对是自毁形象!而形象一旦毁了,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萧妙的目光一直没挪开手机屏幕,嘴却不停:“而且,我那个在九和传媒上班的二表哥跟我透露了点私密消息,这个节目是男女同台竞技,最后留一名优胜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荒野生存,女人怎么赢得了男人!吃力不讨好!”
柳絮在床上躺下,闷声回她三个字:“不管了!”
不管了!只要能上电视就行!
不管了!谁让她的专业是表演学!
三年前柳絮高考没发挥好,根本上不了c大,极度沮丧。但c大的艺术系当时正补招,分数要低许多。柳絮死马当作活马医,参加了艺术补考,她小时候跟着姥爷学过一阵子唱戏,对表演略知一二,阴差阳错地进了c大艺术系。
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柳絮妈扬眉吐气,四处得瑟:“我家柳絮学的是表演,以后是要演电影的,说不定就成大明星了……”
大明星?如果柳絮上的是中戏,或者北影,还有那么一星希望,可她上的是c大的表演系。
c大,是全国有名的综合性学府,是柳絮整个高中的奋斗目标,可是,c大声名在外的专业是——建筑学,材料学,电气工程及自动化,机械制造,计算机及软件……
说白了,它其实是一所以理工科为主的高校。而艺术系,是c大在政府的牵头下,合并了当地破落的戏剧培训学校,开设的新学院,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年前……是的,几年前。
一流大学,三流专业,不尴不尬。
悲伤不限于此,去年教育部公布近些年十大最难就业专业,表演学榜上有名。
毕业就等于失业,前辈们用事实印证着这句话,改行的有之,自主创业的有之,譬如学校大门对面有家包子店,老板是个二十几岁的美女,面容娇俏,身段婀娜,人称“包子西施”——她是柳絮的上上上上届学姐。
有次柳絮和她聊天,她说:“我刚毕业时也演过几个话剧,微电影……但是当明星啊?算了吧,连中戏、北影毕业的都只是险中求胜,多少人被淘洗成渣渣,我们的话,连娱乐圈一只脚都踩不进去,有点名气的经纪公司根本不要我们,只能跑跑龙套。”
说话时学姐唇边带着一丝淡笑,说不清是嘲讽、安慰,抑或解脱后的淡然,她数着收银台的钱,头也不抬:“压力大,工作又没规律,赚得还不如我卖包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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