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泽当即点头:“让他进来。”
却见走入的人果然是左宁昊。
左宁昊先是行了个礼,林思泽对他的态度极为柔和,道:“平身吧,坐。”
左宁昊道了谢,毫不客气地坐了,又主动开口:“皇上过两日又要驾临左府么?”
林思泽笑了笑,道:“左大人不欢迎?”
左宁昊赶紧道:“当然不是,皇上来,当然是蓬荜生辉,只是每年九月十八,皇上都要来,虽……臣的姐姐是因顾侍郎而死,但说到底,也是自杀……皇上实在不必如此挂心——至少我看顾侍郎自己是毫不在乎的,去年九月十八,我去十字大街买黄纸,还瞧见顾侍郎女扮男装在醉仙楼里喝酒呢。”
林思泽闻言,不喜不怒,只道:“她是没有心的人,朕与她不一样。”
左宁昊撇嘴,道:“虽然顾侍郎是皇上您身边的红人,但臣还是不得不说,这个顾侍郎真的太可怕了。以前我跟我姐姐在一块儿,姐姐对我极好,我从不相信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可顾侍郎却是实实在在地让我见识了一回。”
林思泽勾了勾嘴角,道:“好了,不说她了。两日后我还是照常去左府,你记得跟左相打声招呼。”
左宁昊点了点头,又掏出个发簪,道:“皇上,虽说有些冒昧,但臣大概也能猜到皇上对姐姐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可惜姐姐死后,父亲把姐姐生前所有东西一块儿埋了,一个也没剩下,皇上想必是很遗憾的……不过说来也巧,前些日子府上修葺,下人从花园中发现的发簪……我记得这是姐姐小时候戴过的,大概是她在花园中玩的时候遗落下的。居然还能被翻出来……”
话还没说完,左宁昊手中的发簪便被林思泽接过去了,林思泽盯着那有些旧了的发簪,道:“朕也记得。”
左宁昊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林思泽是说,他也记得,这是左宁嫣的发簪。
“我拿着用处也不大,所以特意带来给皇上了。”左宁昊道。
林思泽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呃,皇上千万别说谢,实在折煞微臣了。”左宁昊摆了摆手,又叹了口气,“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睹物思人,可人却不在了,只会更叫人伤心。”
林思泽摇了摇头:“你做的很对……若没其他事,你先下去吧。”
左宁昊很自觉地说自己没什么事便离开了。
林思泽手中握着发簪,神色莫测,顾虹见在他身边飘了一会儿,还是看出了他脸上的表情大抵可以被称为“伤心”。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果然还是会为了左宁嫣伤心啊。
顾虹见看着那发簪也发了会儿呆,她也认得那个发簪,款式很简单,是一朵白莲,下方坠着玛瑙,许多年前的冬至的那一日,左宁嫣就戴着它。
林思泽将发簪轻轻贴在额边,仿佛像是想从这个死物身上汲取任何来自左宁嫣的气息一般。
顾虹见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一往情深。
谁见了不得动容呢?还好,左宁嫣看不到。
而她,一直看着他对左宁嫣的爱,早习以为常。
林思泽又拿出一副画卷,轻轻展开,上面赫然是左宁嫣的画像,画像上的她还是许多年前有些年幼的模样,却依然动人,一袭白衣飘然宛若仙子。
这是林思泽当年画的,虽然画技不如现在,但胜在一份深情,那一笔一画间的情谊跃然纸上。
顾虹见看了,倒也不嫉妒。
林思泽画这画的时候,她还在旁边研磨来着呢。
而后林思泽将画收好,又忽然站了起来,让蒋海福进来生了盆火。
此时虽然已经九月且都城偏北天气较凉快,但也不至于要生火,蒋海福显然也有点疑惑,但也不敢多问,生了火便走了,林思泽一人坐在闻道堂里,终于放下了发簪,而后起身,走向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书柜。
那书柜里摆的都是些不怎么有名的画师的画,之前某任皇帝酷爱收集这类画,后来的皇帝自然都不大喜欢,但扔掉也不好,便都卷起来堆在一个书柜里。
林思泽从第二层的里面拿出了一卷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画轴,而后放在桌上,缓缓地展开。
顾虹见原先还很好奇,然而等林思泽展开了一点点,她便整个儿地愣住了。
这画中画的是一个女子。
画画的人技术挺好,然而画中之人的姿态却实在不算可以入画——那女子穿着一身官服,头发披散着,蹲在花丛中,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手上还拿着一小捧迎春花。
这个人,顾虹见真是不能再熟悉了。
那就是她自己。
这幅画的落款是平昌三年二月十八日,盖章盖的是林思泽的章。
下面还有句小小的话。
平昌三年春,花与人俱美。
后面又补了一小行字:然人摧花,余亦欣然之。
这幅画,的确是平昌三年的春天,林思泽给顾虹见画的。
比起他画左宁嫣的那幅,这一副画技更好了,感情上似乎也没输多少。
那大概是顾虹见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人画像,当时她才下早朝,偷偷溜进了后宫,又嫌弃头冠重,摘了头冠。
当时朝中大臣都纷纷在劝说让林思泽扩充后宫,顾虹见在早朝上当场就黑了脸却一言不发,下了早朝却直接跑去御花园摧残才开没多久的迎春。
林思泽也并非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却故意装傻,道:“虹见你怎的把迎春都摘了?”
顾虹见撇嘴,奸笑道:“因为我瞧这花迎春而开,风头太盛,怕她太夺人目光。”
林思泽忍俊不禁,让蒋海福去准备了纸笔,干脆就在亭子里画起了顾虹见来,顾虹见本来都打算撤了的,但忽然发现林思泽好像在画自己,顿时又开心而激动起来,在迎春花堆里待了许久。
等见林思泽已经画的差不多了,她才凑过去,先是为画而满意,又见下方小字,顿时有些不高兴,道:“原来人花皆美啊,那皇上想必是想兼得咯?”
林思泽勾了勾嘴角,补下一行小字。
看了“然人摧花,余亦欣然”,顾虹见才真正展颜,第二天便伶牙俐齿地舌战群臣,硬是没能让他们继续劝林思泽扩充后宫。
那幅画后来顾虹见倒没向林思泽要过,毕竟画上是她,她是很希望林思泽留着没事看看,不要忘记她的。
再后来两人关系重新变僵,那幅画的存在连顾虹见都快忘记了。
但想不到,林思泽居然留着……
可他现在为什么会拿出来?
顾虹见只欣喜了一刻,顿时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后果然,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思泽面无表情地将那幅画丢进了刚生好的火盆之中。
火舌无情地吞噬了画上女子笑着的脸庞和身边大片颜色各异的花朵。
顾虹见甚至只来得及再看一次那行小小的字。
平昌三年,人花皆美。
然人摧花,余亦欣然。
作者有话要说: 我造大家都想快点让黄桑知道女主死讯。BUT如果铺垫不够毫无意义啊,而且你们也需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啊_(:з」∠)_
PS.接下来几章高甜!【被打飞
☆、第 8 章
在林思泽真的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顾虹见终于算是学会了把“林思泽”三字写的比较正常,林思泽也实在不想与她一同和自己的名字死磕,转而让她练习其他的字。
其他的字,顾虹见倒是学的很快,这让林思泽不由得深深地怀疑之前顾虹见是在故意装傻乱写他的名字,但他实际上一直对顾虹见此人颇为头疼,便也完全不追究。
而因为林思泽教她念书的缘故,两人也终于从谁也不理谁的局面变成了可以互相说说话的局面。
不过林思泽还是不大爱说话,只是起码会对顾虹见说的话有些反应了。
林思泽教顾虹见写“春”这个字的时候,解释为一年之计在于春,万物春始发,顾虹见当即点头如捣蒜,道:“春花!”
林思泽一愣,随即道:“春花秋月,确是人生快事……你居然懂这个。”
顾虹见很不高兴他完全把自己当成文盲的行为,大声道:“那当然!我当年就叫这个名字!”
林思泽呆了呆,随即道:“你叫……顾春花?”
顾虹见道:“对啊!”
林思泽放下手中毛笔,表情诡异地扭开了头。
半响顾虹见才发现不对劲,她怒吼道:“林思泽!!!你以为我看不到你在偷笑吗?!”
那是顾虹见第一次直呼林思泽的名字,全是因为当时太过气愤外加之前一直在练习这三个字。
喊完之后她便有些心虚,还好林思泽因为在忍笑所以也没注意,或者是他也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因此他只是转过头来,故作严肃道:“我没有笑。”
顾虹见:“……你先把你嘴角压下去吧!”
林思泽道:“你真的叫顾春花?”
“……对,你到底对这个名字有什么意见?”顾虹见额头上青筋直跳,“我弟弟叫顾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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