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歌轻轻拿起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唯恐发出一丁点声音,极轻极慢地爬了起来。踮着脚尖,做贼心虚似的溜了出去。
“爸爸——”
温锦言正在脑海里回放着阮清歌从呆愣、疑惑到吃惊慌乱的一连串表情,听到阮承光的呓语声,转过身,看着熟睡中的阮承光。
和阮清歌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秀挺鼻梁、精巧唇形,可是却一点都不娘气,也许是因为那两道英气十足的剑眉吧。
能生出这样一个样貌出色的儿子,想必他的爸爸长的也不差吧。
温锦言把阮承光拎了起来,放到地上。阮承光正在做和爸爸一起打小怪兽的梦,被如此粗暴地唤醒,一双漂亮的眼睛瞬间瞪得圆亮冒火。
温锦言把他撅起的嘴按了回去,命令道:“去刷牙洗脸,然后陪我跑步。”
“啊!!!”
**
“温叔叔,等,等我一下——”阮承光靠在榕树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锦言折回来,拉着他的小手,一边拽着他前进一边说:“你就是缺乏锻炼,才长的这么弱小。以后要每天晨跑半个小时,知道吗?”
“每天!!!半个小时!!!”阮承光蹲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温叔叔……你……你还不如拿刀砍死我得了!”
温锦言看着他糊了一脸的汗水,不好再叫他跑了,就让他和自己一起走回去。
阮承光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再走一步我就断气了。”
温锦言无奈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蹲到他面前,“上来吧。”
阮承光乐开了花,一骨碌爬到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开心地说:“温叔叔,你是第一个背我的人。”
“难道你外婆和你妈妈没有背过你吗?”温锦言体力惊人,背着阮承光步履轻快地走过一片青草地。一阵微风吹来,感觉身体像是被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填满,舒适又惬意。
阮承光一前一后地晃荡着双腿,回道:“外婆腿脚不好,我不能让她背。清歌眼睛不好,怕摔着我,平时都不敢抱我。”
温锦言好奇地问:“为什么叫你妈妈的名字?”
“因为这样妈妈就不会把我当成小孩子看了。”阮承光给他指着路,这位叔叔的画工了得,可是好像方向感不怎么样。
温锦言眯着眼睛,放柔了声音:“想成为大人吗?”
“我想快快长大,可是我不想成为大人。因为当我变成大人时,妈妈就老了。”阮承光乖顺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心想,如果爸爸还在的话,是不是也有这样暖暖的背?虽然爸爸死了这件事让他很伤心,但阮承光又自我安慰,总比被爸爸抛弃好那么一点点吧。
温锦言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不禁扪心自问,在他七岁时,有阮承光这样孝顺吗?
不,他到现在还远远不如小萝卜头。
走到阮家大门时,温锦言遇到一位体型中等、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秃头顶宽下巴,乍一看,有点影响市容。
“薛叔叔,有事吗?”阮承光从温锦言的背上爬了下来,向薛山跑了过去。
“我买了太多李记的小笼包,吃不完,就拿点过来给你们吃。”薛山撒着不太高明的谎言,双颊泛起了质朴的高粱红。
“清歌超喜欢吃这个。”阮承光笑眯眯地接过薛山手上的一袋小笼包,“薛叔叔,谢啦。”
温锦言闻到了扑鼻的香味,直接抢了过来。拿起一个小笼包,放到嘴里。皮韧劲而不腻,轻轻一咬,鲜美的汤汁就溢了出来。浓郁的肉香中还夹着小葱的清香,肉馅又松又软,可口极了。
温锦言吃了一个、一个、又一个。不过短短三分钟,十个小笼包全进了他的肚子。他舔了下嘴角,显然还意犹未尽,没羞没躁地问薛山:“还有吗?”
薛山张大嘴巴望着他,惊讶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昨天帮忙把温锦言抬回阮家,因为担心阮清歌一整晚都没怎么入睡,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寻了个理由来查看情况。没想到这个男人是这么的……
温锦言见他那傻愣的模样,好心地提议道:“你不是说吃不完吗?我帮你吃。”
薛山:“……”
阮承光:“……”
阮承光真心不想站在他身边了,拉了拉温锦言的衣袖,跟个小大人似的教育着温锦言:“温叔叔,做人不能这样啊。”
温锦言反问:“不能怎样?”
“不能贪心啊。清歌说过,要知、足、常、乐。”阮承光重点强调了“知足常乐”四个字。
温锦言瞬间拉下脸,跟个小孩似的发起了脾气:“总之我吃不饱,就不快乐。我不快乐,承光你就别指望我教你画画。”
阮承光真心不想叫他“叔叔”了,瘪着嘴,眼巴巴地望着薛山。薛山被阮承光跟小狗似的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没辙了,饶了饶头发,无奈道:“我就去买,不,回家拿。”
这天早晨,温锦言吃了三十个小笼包,心情豁然开朗。他从冰箱里找出一个鸡蛋,放在书桌上,对着端端正正坐好的“学生”说:“承光,你知道达芬奇吗?”
阮承光摇了摇头。
“达芬奇是非常有名非常伟大的画家。想变成他那样吗?”温锦言谆谆善诱。
阮承光眼睛一亮,狂点头。
“那你知道他是如何成为画家吗?”温锦言指着鸡蛋,非常肯定地忽悠道,“对,就是从画鸡蛋开始。”
阮承光信服地“哦”了一声,激动地拿起2b铅笔,开始画鸡蛋。
清晨慵懒的阳光调皮地穿过窗户,温柔地洒向屋内。今天是星期六,阮清歌不用去特殊教育学校教授盲文,就搬了张椅子坐在阮承光身边,安静地读书。那些细密的点字在温锦言看来全是天书。
阮承光认认真真地画了十颗鸡蛋后,抬起头,问:“清歌,昨晚温叔叔睡在我们床上,你知道吗?”
阮清歌摸着盲文的指尖一颤,脸上的惊慌一霎而过,平静地回道:“知道,所以我睡在沙发上。”
温锦言见她撒谎都不带眨下眼睛,忍不住笑了。
阮清歌听力极好,敏锐地捕捉到温锦言的轻笑声。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他这声笑是什么意思?莫非他那时已经醒来?难不成被他看到了自己的丑态?
阮清歌又一次想起那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气息还有湿润的嘴唇,脸上阵阵发烫。真是……
太丢脸了!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画笔在纸上摩擦而过的刷刷声。如果阮清歌眼睛没坏的话,就可以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在作画。温锦言画的极为娴熟流畅,阮承光画的极为缓慢细致,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那如出一辙的专注神情。
两个小时过后,阮承光拿着一叠画纸,走到温锦言面前,用略带不满的口吻说:“温叔叔,我已经画了好多好多鸡蛋,你可以教我其他的吗?”
“承光,温叔叔是想让你打好基础。”阮清歌放下盲文书,柔声解释道,“鸡蛋虽然普通,但是天底下没有绝对一样的鸡蛋。即使是同一个鸡蛋,角度不同,投来的光线不同,画出来也不一样。所以,画鸡蛋是基本功。”
阮承光深受启发,长长地“哦”了一声,对温锦言的崇拜又多了几分。“温叔叔,你简直太棒了!”阮承光撒腿跑回去,继续画鸡蛋。
温锦言玩味地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嗯,我就是让你打基础。”
没多久,温锦言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吞了吞口水,走了出去,只见餐桌上摆着一盘新鲜出炉的松鼠鳜鱼。
鳜鱼切刀后滚上淀粉油炸,再用新鲜番茄汁入味上色,色泽金黄,勾人食欲。温锦言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外脆里嫩,甜中带酸,鲜香可口,不愧是苏城名满天下的特色菜。
等阮承光洗好手,走到餐桌一看,天,松鼠鳜鱼成了一根鱼骨!
见阮承光闷闷不乐的模样,温锦言破天荒地有点过意不去,揉着他黑亮的额发说:“这鱼就当作你一天的学费。”
阮承光嘟起嘴,低声抱怨着:“外婆好难得做这菜,可你连鱼头都没给我留下。”
“好啦,一个月的学费。”温锦言越发的心难安,改口道。
阮承光委屈着小眉小眼,继续郁郁寡欢:“可鳜鱼好贵的!”
“一年!我免费教你一年!”温锦言就是见不得阮承光不开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耶!”阮承光跳得老高,脸上从乌云密布立刻变成了艳阳高照,兴奋地叫道,“温叔叔,你可得说话算话哦!”
温锦言哑然,所以,他一个大人,还反而遭了小孩的道吗?
☆、第12章 重遇故人
下午五点半。
阮清歌换了黑色的职业套装,带着酥酥去上班了。途中,她把酥酥放到宠物店做美容,拄着盲杖朝电视台走去。
今天有交警执勤,没有出现车辆占用盲道的情况,阮清歌这一路都走的很顺畅。
过马路时,她举起盲杖,往前倾斜45度,来回晃了晃,向过往司机示意。同时集中注意力听路面上车辆的行驶情况,确保可以安全通过后,用盲杖左右探路迅速穿过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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