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觉得累,觉得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去追思园看看她,跟她说上几句话——而在这种时刻,他总会想起初见时的那惊鸿一瞥。
那时,从她眼里流露出对生命渴望和向往的眼神,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总有一个人像周皓川一样,锲而不舍地为沈慈送着花。
但那个人总是送香水百合过来。
可周皓川觉得,沈慈应该喜欢颜色鲜艳热闹的各式各样的花,她应该更热爱多姿多彩的生活,宛如那些鲜艳的,怒放的花卉一样。
所以他常常会带些应季的鲜花来看她,有时是火红的玫瑰,有时是紫色的薰衣草,有时是黄色的康乃馨……
他五十岁这年,已是满头白发。
就在这一年,周皓川终于还清了自己和父亲的所有债务……但他透支的是自己的健康,剩下的是满身的病痛。
周皓川又带着一大束鲜花,来追思园看望沈慈。
“沈慈,这大约是我最后一次来看望你,”他微笑着说道,“我挺高兴的,你知道吗?我终于……把所有的债全部都还清了!我现在……我现在觉得很轻松,觉得再无牵挂……”
他突然猛烈地咳起嗽来。
良久,他才止住了咳嗽,继续低声说道,“……沈慈,谢谢你,谢谢你不离不弃地陪伴我这么多年,听我唠叨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如果有来世,希望我们……可以早一点儿认识。到时候,换你来唠叨我一辈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再次猛烈地咳起嗽来。
……
同年年底,周皓川殁于胃癌。
番外4——今生,超级奶爸周皓川
沈慈剖腹产,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周皓川给孩子起名叫周淳。
小淳是个安静的孩子。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睡觉,即使醒来也是安安静静地,若是肚饿就“哦哦”地喊上几声;若是不饿……他便使劲地蹬着自己的小短腿或者挥舞着自己的小胖手。
沈慈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但在她生小淳之前,她几乎认定自己没办法怀孕,所以一直都尽可能转移自己对孩童们的关注与喜爱……
直到她生下了一枚肥肥软软的小包子。
小淳……他好小。
出生的时候,他才五斤重,整个人小小的,又黑又瘦;可就在短短几天里,小淳就褪去了水肿,不但皮肤变得白皙了起来,而且还开始慢慢地长胖。
小淳肚量大,一顿能喝上60毫升的配方奶;而且每隔三四个小时就醒一次吵着要吃奶,吃完奶,再嘘嘘完,他很快就能再次呼呼大睡……
连赵阿姨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好脾气又让人省心的小婴儿。
所以周皓川一直都没有请月嫂。
反正家里有个现成的办公室,他就开始在家里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沈慈,一边照看小淳来。
**
沈慈则觉得挺郁闷的。
也不知周皓川从哪儿找出一大堆的“坐月子需知”,然后统统打印出来堆在房间里。
她也好奇地去翻看了一下,发现全部都是些“坐月子期间什么睡姿对身体最有好处?”,“坐月子可以洗头吗?”,“坐月子可以吃大米干饭吗?”诸如此类的内容……
这都是些什么?!
好吧,其实他们都没有经验,所以说多打听多问,这是对的。
可让沈慈觉得难以接受的是,一向温柔沉默的周皓川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强势和罗嗦了起来!
他甚至连她晚上睡觉的姿势都要管……
什么一定要在腹部绑上腰带才能睡,而且睡姿还不能总是平躺着;在这么热的八月份,他不但要求她穿着棉袜子睡觉,而且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检查她的袜子,确保她的睡裤裤角是扎进袜筒里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这些吃啊喝啊睡啊的事情,沈慈习惯以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不让她抱宝宝这件事情……让沈慈难以接受!
所以,只要宝宝一醒而周皓川又不让她抱宝宝的时候,她就不理不睬他好长一段时间。
周皓川最终还是妥协了。
小家伙醒着的时候,他就把儿子抱到沈慈的床边,然后调好配方奶再喂养儿子;可他仍然不允许沈慈抱儿子——他在网上查过资料,说体弱的母亲如果在月子里抱孩子的时间过长而且姿势不正确的话,会引起手部局麻和各种疼痛……
所以他只允许她近距离地看着儿子;却坚决不允许她抱儿子一下。
沈慈也妥协了。
没办法,看着稚嫩版的“周皓川”闭着眼睛认真又严肃地吸吮着奶嘴的小模样儿,小脸蛋还一鼓一鼓的……实在是太可爱啦!
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脸蛋。
小家伙以为有人抢粮,两只手立刻握成小拳头,一只放在奶瓶上护食,另一只小拳头则放在自己的面颊旁……看样子似乎想赶走那只打扰自己吃奶的“敌人”。
沈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了周皓川一眼……
他也笑了。
“你好好的坐月子,”他低声说道,“等满了三个月,你就可以抱他了……”
沈慈不满意了,“三个月?你的意思是……让我坐三个月的月子?凭什么啊!别人坐月子只坐一个月!”
他稳稳地说道,“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孩子的妈。”
见她始终气鼓鼓的,便又哄道,“我听人说,要是女人坐月子坐得好,身体也会越来越好……你就辛苦这三个月,等以后你的身体好了,想抱小淳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坐月子辛苦吗?
或者对别人来说,坐月子确实枯燥而且烦闷。
但沈慈是能够真正静得下心来的。
而且她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低下头看看一脸严肃的小淳,然后又抬起头看看一脸严肃的周皓川……沈慈顿时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连腹部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也有些隐隐作痛。
她赶紧忍着笑,捂着侧腰慢慢地躺下了。
周皓川怀里抱着小淳,没办法帮她;只得无奈地看着她躺在床上以后,继续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嘴笑。
小淳这孩子……刚刚才脱去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水肿,那五官长相便像足了他。
以至于每当他在看小淳的时候,总有种……似乎在看自己童年照片的感觉——而且还是3d版的。
小淳已经吃饱了,但他并不想松口,可困意已经滚滚袭来……小家伙打了一个盹儿,含在光秃秃牙床间的奶嘴差点儿就掉了出来!
他赶紧又咬住了奶嘴,然后又使劲地鼓着面颊,大力的吸吮了几口……
小家伙终于睡着了。
周皓川轻轻地拔下了奶瓶。
小家伙一受惊,赶紧闭着眼睛张大了嘴四处探了探……却并没有发现奶瓶。
小家伙倒也并没有吵闹,可他的嘴却无意识地咂吧了几下,然后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
周皓川顿时知道小家伙要干坏事了!
果然,他只觉得自己腹部一热……小家伙又在他身上嘘嘘了。
沈慈捂着嘴笑,“……你次次都这样,该让他先嘘嘘再吃奶的。”
周皓川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也没急着给小家伙换尿片,而且把小家伙直直地抱了起来,然后用手轻轻地抚着小家伙的背,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地拍着小家伙的背。
两分钟以后,小家伙终于打了个嗝。
周皓川这才把小家伙放在沈慈身边,然后从从容容地找出了干净的纯棉尿布,手法娴熟地替小家伙换好尿布,然后才把小家伙送到小床上,又替小家伙盖好了小被子。
见他手法娴熟,对待小淳耐心又细致,沈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周皓川安置好小淳,转过身来又替她拉了拉薄被。
她看到他的t恤下摆被小家伙的尿洇湿了一大片……
“快去洗个澡,然后陪我们睡一觉。”她轻声说道。
这盛夏的下午特别容易犯困,而且晚上因为小淳要吃奶,周皓川一晚上要起来两三次调配方奶给小淳喝,基本上都没办法睡个囫囵觉;所以白天的时候,他也要抓紧时间补眠。
他“嗯”了一声,脱掉了上衣,然后去衣柜那儿找了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跟着,他就上床躺在沈慈身边,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慈一直闭着眼睛假寐。
直到他的呼吸声音变得悠久绵长起来,她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周皓川睡着了。
沈慈本来提出想请个月嫂回来的,但他不同意,坚持要亲自照顾她和小淳;而因为小淳也确实是个很好带,而且要求也不多的孩子,所以她也就没坚持。
她亲眼看着他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看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以及眼窝下的黑眼圈,沈慈知道他也一直在调整现在的生活。而现在,他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亲;可她却只能终日躺在床上,接受他的照顾和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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