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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河西 (一片冬儿)



周近远又饮进一杯酒。

调酒师是个二十几岁的英国小伙,叫,与周近远相识已久,虽算不上多熟悉,但也说得上几句话。

今天见周近远一个人有些好奇,用还算流利的中文对周近远说道:“很少看你一个人过来。”

在的印象中,周近远人缘极好,每次来都呼朋引伴,一群人围着。

从没有过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周近远对着笑了一下,没说话。

见他不言语也便识趣地走开,过了一会儿,他又过来,将一杯刚调制好的鸡尾酒推到周近远跟前:“请你的。”

周近远抬头看了一眼:“谢谢。”视线落在那杯淡红色的鸡尾酒上,他眼神有些迷离起来,也不知是酒醉的缘故,还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他尝了一下鸡尾酒的味道,酒入口,辛辣瞬间触上舌尖,待那辛辣散尽,又凭空生出一丝甘甜。

甘甜过后,是淡淡的苦,却诱人再饮一回。

“酒很特别。”周近远说道。

微笑。

缓缓饮尽鸡尾酒,周近远突然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后悔的事?”

微歪着脑袋想了想笑说:“小时候调皮,把外婆的假牙藏了起来,后来外婆去世了,再也没有机会把假牙还给她了。”

周近远也笑了一下,他拿钱出来,放在吧台上,“走了。”之后,也不再多说一句,脚下不稳地站起身来,朝出口走去。

……

温度渐渐回暖,窗外,雨却连连绵绵下了大半天。

姚佳年早早地让小茹和徐毅下了班,她自己则跑去花店,买了一大捧白菊,其中又加了几株粉色康乃馨。

今天,是她亡母王姝的生日。

来到墓地,姚佳年打着一把黑伞,越往前走近一步,心里就越是发闷,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也许是气压低的缘故,她隐隐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又走了些路,她将伞往上掀开一点,往父母坟墓那边望去,却见墓碑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黑色西装,和她一样,也打着把黑伞,怀里捧着花。

姚佳年脚下步伐一滞。

她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握着伞柄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她似乎站在原地看了许久,一直没有走过去,直到有人出现在她身边。

“年年。”那人喊她。

她看得太专注,竟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走近她,直至陈新禾走到她身边站定,出声喊她的名字,姚佳年才注意到他。

可她的目光并没有因此而转移到陈新禾身上,仍旧紧盯着墓碑前的男人看。

陈新禾顺着姚佳年的视线望过去。

“你舅舅?”他问她。

姚佳年没回答,恰巧,那个男人弯腰将手中的花放在墓前,之后转身欲走,没想到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两人。

看到姚佳年的刹那,男人也是一个愣怔。

男人站在原地不动,讷讷地看着姚佳年。

雨越下越大,男人看不清姚佳年脸上的表情,但隔着距离,却也能知道她此刻必定没有什么好脸色。

姚佳年抬脚往前走去,陈新禾默默跟在她身后。

像是没看到男人似的,姚佳年兀自来到父母墓碑前,即便与男人擦肩而过时,都没看他一眼。

男人试着喊她:“年年……”

姚佳年不予理会,她弯下腰去,将自己怀里的白菊和康乃馨放在墓前,又拿起之前男人放下的那束花,递给他:“请你离开,带上你的东西。”

男人并没去接。

下着雨,姚佳年伸出去的胳膊上落了几滴雨水,陈新禾连忙走过去为她挡雨。

男人脸上有哀色:“年年,舅舅也不想的。姚家那么大的资产,总不能白白让季家人夺去。”

姚佳年冷笑一声:“所以就该被你王家拿走?”

姚宗正生前重用过王睿,就是看在王睿人老实,又是王姝唯一弟弟的份上。恐怕他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那老实巴交的小舅子,竟然会在他死后不久,就谋夺了他姚家的全部资产,使他的独女姚佳年成了被架空的千金。

姚佳年并不傻,当然知道,王睿夫妻二人,能够在她父母死后的极短时间内,逃过季家的眼睛,轻而易举夺取姚家资产,恐怕是早有预谋。

姚佳年有时忍不住会想,她那和蔼可亲的舅舅、温柔大方的舅母,会不会从她一出生开始,就一直带着亲情的面具,实则暗中一步步策划着日后怎么夺走她姚家的东西?

她父母的意外死亡,给王睿夫妇提供了一个契机,也许,在得知她父母死讯的时候,王睿夫妇心里有的只是一种“苦尽甘来”的大喜。

姚佳年越想心越凉,见王睿无话可说,也不接她手里的花,姚佳年干脆将花扔在了王睿脚下:“你走吧,相信我爸妈也不想看到你。”

“年年,如果不是因为你已经嫁入季家,衣食无忧,舅舅还是会好好待你,让你跟原来一样,做姚家大小姐。”王睿说道。

“那舅舅的意思是,如果我跟季沉离婚,您就会把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是么?”她语带嘲笑地问王睿,完全没有注意到,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季沉闻言停下了步子,面色发寒。

第24章 chapter24

【24】

王睿无法,知道姚佳年不愿看到他,虽心里不好过,却终究没做纠缠,离开了墓地。

姚佳年仍旧没有发现季沉就在离她几步远处。

刚才因为王睿的缘故,扰得她心情十分不好。此刻,姚佳年静静地看着自己父母的墓碑,眼角一点点变热。

陈新禾站在她旁边,他是注意到了季沉,也不说,只收在姚佳年身侧。

季沉撑着伞,阴郁地看着眼前的男女,颀长而矜傲的身影在雨中竟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陈新禾微侧过脸来,挑衅地看了季沉一眼。

季沉手握起拳。

两个男人之间略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周围气压骤低,而姚佳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此浑然不知。

三人都很沉默。

陈新禾率先说了话,他问姚佳年道:“年年,刚才说要跟季沉离婚,是真的么?”

陈新禾的话音落在雨水里,比这烦人的雨水声更让季沉觉得刺耳,他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将姚佳年从那人旁边夺回。

可心里却想听一下姚佳年的回答。

季沉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视线落在姚佳年身上,她究竟会如何作答?

姚佳年并没有去回陈新禾的话。

只是雨水淅沥落在草地上的声音。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突然,姚佳年打破沉寂。

陈新禾看着她,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心疼地轻唤了她一声“年年”。

姚佳年微侧过脸来看陈新禾,她声音里透出些疲倦,说道:“新禾,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她再次喊他“新禾”,虽不似多年前的娇憨甜腻,语气里无奈了许多,也清冷了许多,但还是一下子触动了陈新禾的心。

同样,那一句“新禾”也入了季沉的耳,激得他太阳穴隐隐跳了一下。

“年年,”陈新禾垂眸,温柔地看进姚佳年的眼里,见她脆弱的模样,他愈发不舍,伸出手来,手心覆在姚佳年握着伞柄的手上,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我们重新开始。”

受天气和心情的影响,姚佳年并没有挣脱陈新禾的手,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走了,你又何必再回来。”

陈新禾眼色温柔,自动忽略掉季沉的存在,又或许是在以这种方式向季沉示威,他声音很轻,却并没有淹没在雨声里,问姚佳年:“我回来不好么?”

季沉默默地听着姚佳年和陈新禾的对话,握紧的手背上有青筋显出,胸口压抑得紧,抿着唇,心里有些情绪几乎爆炸开来!

就看不见他么?明明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竟丝毫察觉不出?难道她眼里只能看到陈新禾一人?

季沉频临爆发边缘。

偏偏姚佳年接下来的话让他更要发疯!

姚佳年之前被王睿惹了一下,想起了以往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也许悲伤的记忆都具有传染性,她想到父母离去那段时间的难熬,伤心之余,竟不自觉又记起跟陈新禾之间的过往。

她仍旧记得在陈新禾出国之前,她跟他见的最后一面。

不知何时,脸上已沾满了泪。她本来将心里对陈新禾的埋怨隐藏、压抑得很好,但这强行被隐藏、压抑的感情却有根导火线,而她在面对王睿时所有的失望、恨意等负面情绪,便是点燃这根导火线的火药。

就像在埋怨一个人这次的过错时,会不自觉、刻薄地列数出他之前的种种不是。

父母的离世、亲人的背叛、初恋的离开、闺蜜的抛弃,就连在季沉那里受到的委屈,都一一在姚佳年心里堆积成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加上天气对她的影响,她此刻急需一个宣泄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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