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燕没有说话。即便是两世为人，她也不懂这个。
只是以前偶尔听国安那边有人提起过，好多烈士。尤其是情报战线上的侦查员，都是生无名死无声，一旦死去，国家无法给他们任何荣誉，他们的档案，也永远封存，整个人都是不存在的。
过去听说的时候，最多有些心酸，也没想什么。今天正好撞上这种事，看见成渝现在的样子。廖燕也不觉有些难过。
应该说，不只是有些而已。
青温容走过去和交警交谈了一会儿。两个值班的交警有些犹豫，后来接了两个电话，就点了头，放他们走人。
当然，廖燕开车。
青温容虽然醒了，可照样不能握方向盘，至于成渝这小子，他的驾照保不住的可能性极大，哪怕上面有人替他说情。
廖燕和青温容一人一边，抓住成渝的手臂。
在一群交警的注视下，一行三人进入停车场，上了自家的车。
青温容还好，廖燕本身有些紧张，用的力气稍微大了点儿，成渝的胳膊，咯吱了一声，或许会有骨裂的迹象。
联盟这辆路虎开起来比较沉重，不大适合女孩子开，也就是廖燕，即便不常开车，此时速度也不算很快，依旧是霸气侧漏！
“我不认识路。”
青温容凑过来设置了下电子导航。
“今天就先去小乌家，小林家不在首都，他家也不简单，父母都是拎不清的，妻子也早和别人跑了，只剩下一个小女儿……等明天成渝清醒了，我再陪他去。”
廖燕听了两句，到觉得国安这边做事实在不地道，明明知道人家家里还有女儿，居然不第一时间处理。
但这是国安内部的问题，她也不懂，就没多提。
不过，青温容和成渝，明显和小乌更亲近，关系也更密切。
成渝口中的小乌，他手底下的侦查员，真名叫乌顺成，很土气的名字，代号‘乌鸦’，别看年轻，是老侦查员了，当初成渝还在公安的时候，就和他交往比较多，青温容和他的关系也不错。
小伙子为人厚道，性情也好，在各个部门都有很多朋友。
他是搞情报工作的，能有这么好的人缘，也算不容易了。
小乌的工作必须保密，即便是家人，也只知道他是国安的文职人员，经常会出公差，工作稳定，收入不少。
距离他的家越来越近，青温容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廖燕看了他一眼，青温容面无表情地道：“他去年结婚，妻子是幼儿园老师，没有住咱们国安的家属区，他妻子，和他父母，都住在幼儿园的老小区房里，地段不错，生活便利，不过就是吵了点儿，过年的时候，小乌还申请住房，只不过有两个老同志还没安排，打算下一批再给他安排。”
结果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抚恤金有多少？”
“不少，给十万，我们又给凑了十万，一共二十万。”青温容忽然一叹，大概小乌的家人，永远也不想要这二十万块钱，宁愿要他们的儿子，丈夫。
廖燕沉默下来，一路无话。
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天色渐明，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也越发的多，廖燕他们到了小乌家的小区门口。
因为是幼儿园的住宅区，周围停了一大堆的汽车，各种各样的名车豪车，把道路堵得满满当当。
正是送孩子上学的时间点儿，估计此时此刻交警来了也不管用。
廖燕一下子就不大敢开了，如今家家户户都一个宝贝疙瘩，而且幼儿园的孩子，有无限的未来，一不小心，哪怕擦破人家一点儿皮，不说家长老师得和你拼命，廖燕自己也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没办法，两个人只好把车停下，拉着成渝走路。
成渝还抱着人家的……遗照不撒手，青温容怕影响不好，先用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大冷的天，他只穿了薄薄的羊毛衫。
可惜，廖燕今日实在没有精力欣赏他那完美的身材。
两个人拖着成渝进了家属小区，青温容早把那一排地址给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是好几次已经实际过来踩点，很容易找到对方家门。
首都寻常居住的平房院子，几乎没剩下多少，家属院是三十多年前盖的旧房，是用教室改造的，三个房间，一个大院子，再加上厨房和储藏室，算是相当宽敞的房屋，以现在首都寸土寸金的地价，就这房子，几百万也不会卖。
三个人在大门口站了几分钟。
青温容缩了缩肩膀，忽然道：“要不然先回去，成渝还不清醒，等下午我在和他过来。”
廖燕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青温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妻子已经出来了，一边和几个邻居打招呼，一边向外面走，看样子应该是去上班。
廖燕问道：“先找她，还是先找小乌的父母？”
青温容瞪成渝，结果成渝一句话不说，索性他这人其实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今天到了这儿，肯定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走吧。”
当先一步，三个人直接跟在小乌的妻子身后，打算一会儿去幼儿园，再找个安静一点儿的地方，把事情说清楚。
小乌的妻子叫张北，今年二十七，比小乌小两岁，长得相当漂亮，看起来也极为年轻，小乌是国安这边搞情报的，他的婚姻审查比别的部门都要严格，他的妻子当然身家清白，没有一点儿不好的地方。
事实上，只看调查材料，张北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幼儿园老师，为了孩子们掏心掏肺，没和小乌结婚之前，还有过把几年的存款，一分不剩地拿出来给自己班上的孩子看病的经历，据说看过材料的那些侦查员，都下决心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送到张北班上去。
廖燕他们一路跟着，看见张北和好几个学生家长聊天，顺手把腻在家长怀里胡搅蛮缠，一看见她就乖巧听话的不得了的孩子给带进幼儿园。
“你们去吧。”
廖燕停下脚步，看着青温容乌黑的眼珠，低声道：“你带着成渝去，本来就该你们去说清楚。”
青温容也不强迫她，只是稍稍犹豫：“……阿燕，我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当年联盟出事，但大部分联盟成员的亲属，都是圈子里的人，早在自己的亲人第一天从事这个职业，他们就做好亲人随时会牺牲的心理准备，而且那时候，经常是彼此通知，今天你来告诉我坏消息，明天就换成我告诉你坏消息，大家都变得很麻木，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甚至都不用说出口，可……这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女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按照他的想法，其实是想组织出面，直接给小乌的亲人发一封信，这当然不可能，人家的儿子没了，如此敷衍，怎么也说不过去，领导要去慰问，抚恤金也要一分不少地亲手送到对方的手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平静
虽然廖燕并不觉得各方面郑重其事一些，就能给烈士遗属多大的安慰，可总比简简单单汇个款，随随便便一封信，要让人更容易接受一些。
远远看去，张北碰上了个同事，说说笑笑一起走进幼儿园的大门，眉眼柔和，虽然略微带了些许的不安忧虑，但并没有过多表现，显然是真不知自己丈夫的情况。
也难怪，那些搞情报的，出差恐怕都成了家常便饭，一个月还不知道有几天能稳稳当当地呆在家里陪老婆。
青温容没有动。
廖燕也稍作犹豫。
两个人一耽搁，成渝忽然挣脱束缚，拔腿就往前面走。
廖燕吓了一跳，幸好此时人多，他也跑不快，青温容的反应迅速，一把给抓住，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再也顾不上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带着成渝走过去。
幼儿园看门的大爷十分尽职尽责。
青温容出示证件，让人家老大爷通知园长，园长亲自出来迎接，才把他们让到办公室里，分宾主坐下。
显然，园长这边，对他们这三个，两男一女，都是一身制服的家伙忽然驾临，也是一头雾水，心下疑惑。
估计多看了廖燕几眼，还觉得她和一个明星长得比较相像。
指望不上成渝，青温容开口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没有提小乌是因为什么牺牲，只说是交通事故。
园长当时就愣住。
“怎么会？我们小张刚结婚一年，还是新婚！她那口子我甚至连见也没来得及见一面，说是过两个月请了假，就补上婚礼……”
办公室里其他两个替他们端茶倒水的女孩子，也惊得差点儿打翻水壶。
无论如何。张北还是让人喊到了办公室。
廖燕和幼儿园办公室里几个干事，还有园长，都避开。避到院子里去，只剩下青温容和成渝和小乌的爱人交谈。
房间里很安静。
足足有二十分钟。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廖燕抱着青温容的背包，忽然从里面摸出一根烟来点燃。
她两辈子都不吸烟，路采薇到是有时候吸一根，也只是喜欢特制的烟草味儿，偶尔也让她闻一闻，没什么喜欢的，但这种烟草。确实能让人精神舒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