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好帽子诺丁山离开了程迭戈的房间。
艾米利亚还在哭,只是声音已经变小了,断断续续的,男声低沉的嗓音自责且无奈的语气应该是抚慰心灵的灵药。
房间隔音不是很好,诺丁山断断续续听到了“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认识她了。”“这也是我从一开始就和你说过我们不可能的原因。”“我一直和你说可你就是不信。”“我很抱歉。”
“那时,你和我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就是她?”艾米利亚停止了哭泣,问着。
具体是“是”还是“不是”诺丁山没有听到。
隔着一方墙一扇门的外面迎来了短暂的沉默,沉默之后诺丁山听到不可一世的女人说出“Jude,我爱你,如果有一天你们分手的话,记住我现在说的,我永远爱你。”
“我爱你,我将永远爱你。”这话诺丁山并不陌生,在克莱儿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克莱儿的爸爸常常和苏珊娜说这样的话。
就像诺丁山之前猜想的那样,十几分钟的表演换来了和她在餐厅工作一个月的薪金。
那卷钞票搁在她的兜里沉甸甸的。
程迭戈把诺丁山送下楼,成功的把他口中的大麻烦赶走的男人表情显得轻松,他说:“我的预感再一次对了。”
他看着她:“那些你都是怎么想到的?”
诺丁山没有回答程迭戈的话,她和说了一句“程先生再见。”骑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五个小时之后,暮色深沉,诺丁山戴着假发,涂着鲜艳的口红脚蹬着八寸高鞋子站在另外一处精致的住宅外,和她一起站在这里的还有几位和她差不多打扮女孩。
再一个周六来临时,还是那家洗衣间,洗衣店老板把两件淡蓝色衬衫连外套交到诺丁山手中,看了一眼地址,诺丁山把地址交还给洗衣店老板。
在老板的疑惑目光下,诺丁山说了一句:“在那个区我有不愉快的回忆。”
诺丁山并没有打算再遇见程迭戈。
五月来临,五月的欧洲大陆繁花似锦,这个时候的鲜花价格便宜品种又多,五月的Notting Hill大街小巷都摆满了鲜花。
这一天,周六早上,诺丁山在花市买了茉莉花,那是克莱儿最喜欢的花朵,今天,诺丁山要去见克莱儿。
最近,因为她的失约克莱儿在生气,她已经好几天不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她的电话了。
☆、诺丁山(06)
上午十点钟左右,日光透过树荫的缝隙垂落在树下的长椅上,诺丁山坐在长椅上,那日光让她昏昏欲睡,眼睛渐渐眯上,然后……
“诺诺!”骤然响起的声音在娇嗔着。
如果,这个时候恰好有人经过这里的话听到那声“诺诺”一定会停下脚步细想,一边想着一边心里疑惑着,到底那个叫“诺诺”的人是老人还是孩子,声音听着明明已经很苍老了可那语调却是像一个孩子在撒娇。
诺丁山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来拿好手中的书,刚刚她给克莱儿讲故事来着,克莱儿很好哄,一束茉莉花一件印有“我爱克莱儿”的T恤就把哄得她眉开眼笑。
刚刚想接下去讲故事一只手挡住了书本,诺丁山盯着那只手,瘦,细小,布满皱纹,手盖在那只手上,不忍看。
“怎么了?我的故事讲得不好吗?”诺丁山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克莱儿。
五月的天气,那个孩子依然戴着毛线帽子,因为她知道诺诺要来看她,诺诺要是看到她的头发变得比上次还少一定会很伤心的。
克莱儿在诺丁山腿上摇头。
“我只是有点困了。”她和她说:“诺诺,你也可以睡一下,然后,等我醒来再给我讲故事。”
说完之后她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克莱儿诺丁山闭上了眼睛。
小会时间过去就传来了克莱儿均匀的呼吸声,诺丁山缓缓张开眼睛,手指轻轻的去触摸她的左边脸颊,用了一点力道望着腮边一按,果然,那里都凹下去了,克莱儿连左边的两颗牙槽也脱落了。
泪水从诺丁山的眼眶里无声淌落,上个月是右边这次是左边,怪不得她说话时都在捏腔拿调,笑的时候不敢大声笑,克莱儿怕一笑就会被诺诺发现她所有的大牙都掉光了。
接下来呢,接下来就是记忆力衰退了,然后所有器官腐化衰老……然后就像是人类所必须经历的自然规律一样,完成了所有的旅程某天在睡梦中离去。
骤然间,刚刚还发出均匀呼吸看起来就像是已经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
眼睛是克莱儿全身唯一没有老去的地方,纯真,无邪。
“别哭。”她伸手为她擦拭眼眶的泪:“我没有生气,我舍不得生诺诺的气。”
“我知道。”她应答着。
克莱儿只是想她,就像她想克莱儿一样,诺丁山也想整天和克莱儿呆在一起,可不能啊,她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诺丁山任凭着克莱儿擦干她眼眶里的泪水,眼前重新恢复清明,诺丁山继续给克莱儿讲故事。
故事还没讲完,诺丁山听到了克莱儿这样的话“诺诺,我知道我有一天会死。”
书本掉落在了地上。
诺丁山板着脸作势要推开克莱儿,她手紧紧的缠着她的腰,嘴里哀求着“诺诺不要生气,你听我说。”
诺丁山颓然坐回座椅上,克莱儿把脸埋在她腿上,苍老的声音从她的腿上透露出来:“诺诺,我知道我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我也想快点去见妈妈和艾玛儿,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想一直一直陪着你,诺诺,我想和你说的是假如有一天死神来到我的面前,我会用我所有力气推开它,见一次推一次,直到我没有力气我推不动它了。”
抑制不住的泪水再次泛上诺丁山的眼眶。
“所有,诺诺,到那个时候,请你不要太伤心,因为你已经尽力了,就像是克莱儿每一次用力推开死神一样。”
“答应我,诺诺。”
诺丁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把话引到了克莱儿喜欢的叶医生身上,克莱儿喜欢的叶医生叫做叶光中,华裔青年,幽默风趣,很得这里的孩子们的喜欢。
诺丁山和克莱儿说起她今天早上是搭着叶医生的顺风车来到这里,在克莱儿热切盼望目光下诺丁山事无巨细讲了她搭顺风车的细节,她还顺带夸奖了叶医生的穿衣品味。
克莱儿听手舞足蹈,诺丁山没好气的提醒:“克莱儿,你得安静一点,因为你的叶医生正在看你。”
“真的吗?”
诺丁山点头,那位叶医生就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的地方,他现在正在看她们,而且已经看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那两个人抓住了叶光中的目光,坐着的叫诺丁山,躺着的叫做克莱儿,很特别的两个人,那两个人的特征很明显,克莱儿喜欢说话,诺丁山不喜欢说话,可当她们在一起时大多时候都是诺丁山在说克莱儿在听。
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让人感动的事情很多,诺丁山为了不让孩子们欺负克莱儿她买了讨喜的礼物一个个拜托他们到那里玩都要带上克莱儿,而克莱儿一有空就缠着叶光中让他教她学中文,因为那是诺诺的母语。
叶光中所就职的机构是伦敦唯一一家针对早衰症孩子设置的类似于疗养所类型的医院,医院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Angel医护,他半年前来到这里。
Angel医护有最为专业的医疗团队和经过专门训练的医护人员,与其说它是一家医院倒不是说它更像一个儿童乐园,针对早衰症患者定期的心理疏导,童真童趣的格局设计,空气良好,绿荫如盖使得那群有着相同遭遇的孩子们在这里也像普通的孩子们一样绽放着他们的微笑。
让孩子们发至内心的微笑自然离不开金钱,Angel医护的费用贵得吓人,根据叶光中对于诺丁山的观察,那可是有点抠门的姑娘,Angel医护地理位置位于北伦敦郊区,公车最后一站距离这里有1.5英里距离,如果时间允许的话诺丁山都是走路过来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想省下的士费。
而且,今天叶光中还发现了一件事情,她的包是半年前的包鞋是两个月穿的鞋。
可就是这么一个抠门的人却让克莱儿住进了这么一家以盈利为主的医疗机构,而放弃了费用相对少得多的公益医疗机构。
下午三点左右时间,一小部分孩子因为服用上个礼拜刚刚引进的新药出现了头痛烦躁呕吐现象,克莱儿是这一小部分孩子之一,而且还是最为严重的。
落日西沉,叶光中站在树下,距离他十几步远的所在,诺丁山背着克莱儿在草坪上来来回回走着,她的脚步极慢,她背着克莱儿一边和她说着话,声音温柔絮絮叨叨说着小小的皱巴巴的克莱儿初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情景。
“那个时候正是Notting Hill阳光最为充沛的好时节,克莱儿很乖,不哭也不闹看着很讨人喜欢的模样,苏珊娜让我给你取名字,那时我心里的高兴着,觉得苏珊娜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充分的证明了对我的信任,也对,我的成绩每次都可以把艾玛儿甩了好几条街。”
“我想了很久,然后,我给你取了克莱儿这个名字,克莱儿,灿烂,我希望你长大之后就像阳光一样,苏珊娜和艾玛儿也很喜欢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