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晓锦一直在忍泪,将头撇开一边。倪晓啸低头看着她的手,觉得她虽然还在扶着他的肘弯,但实际上也是并没有多少温度的样子,彻彻地令人心寒。
他隐住颤抖拼力提起一口气唤她:“晓锦。”
可她,却没有应。
下到一层,电梯门打开,她放开手,顾自一头走出去,大门之外,是漆黑如墨的夜幕与连绵如织的豪雨,可倪晓锦却一点也并不以为意,照旧快步地走了出去。
沁凉的雨,哗啦啦地兜头而下,重重地砸向头顶跟全身,却似乎并不觉得冷或是痛什么的,而只是一层一层麻痹的感受让人大脑一片空白。
“晓锦……”背后传来倪晓啸越发情急的声音,脚步声跌跌撞撞般的碎裂地跟上来。
可是此时,她无法思考,也无力回应,整个大脑里乱哄哄的一团,像是正在上演一场听不懂的锣鼓喧天的大戏!但是很快,手就再一次被拉住,跟着身体也被很用力地扯转过去,迎面而至的一双硕大黑瞳,闪现出前所未有的狠厉与盛怒:“倪晓锦,你给我有分寸一点!!!我之前分明就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参与不要你管,为什么你还是要做这么多,为什么你还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而且现在居然还住到了他家里来?倪晓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哥哥想要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结果却是倪晓锦喊得比他还要大声,她吼着,拼尽全力地大吼,大雨已将她的头发尽数淋湿,一整片地紧贴在头皮上,抬眼看着倪晓啸时,眼睫毛也几乎都抬不起来,只能拼命地眨动着:“而且,我用的方法,绝对比哥哥的更好……”
“啪”!一记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了倪晓锦的脸上。
倪晓啸的脸色,此时几乎已变得跟鬼一样的惨白,在这黑暗的雨夜中显得越发的骇人:“你的方法,就是跟这个在医院里出了名的花心贱男人睡觉,然后让他一边叫着你小宝一边把你的衣服扒光光吗你这个笨蛋!!!”他吼到双眼通红,红得像是快要从那里直接渗出血来。
倪晓锦缓缓抬手按住了被打的脸,,一滴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无声地滑过她那片火烧火燎的脸颊,而后,她又用异常平静的语气回答说:“就算这样,也好过让哥哥的手,染血。”
呃!突然一声闷哼过后,倪晓啸终于将手按上了胸口,跟着,他的身体便急速地摇摇晃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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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再桥回屋之后,就一直坐在沙发里沉默。
哥哥……
原来是哥哥来找她了啊,这样想想,才突然发觉到自己有够荒唐,倪晓锦不提,他沈再桥怎么也就那么浑浑噩噩的,当她就是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天外来客呢?
只是,觉得,有些太突然了而已。
是的,只是,觉得有些太快了而已,快得,让人有些犯糊涂也有些难以接受。
肩上的伤,因为刚刚的那一撞,现在越发大敕敕地剧痛了起来,几乎已是隐忍不住,可是这头想起要吃药,那头才忽然想到,刚刚那盒止疼药已被倪晓锦扣压在她那里了,这样一想,又联系起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把倪晓锦给送走了,心疼便混着肩伤的疼痛一起越发有恃无恐地肆虐了起来。
全身越发失力,额头不断地往外冒着虚汗,刚刚原本明明已经退了不少的烧现在不但没有继续退下去,反而又像野火复燃一般越烧越旺了起来,到最后,沈再桥终于是有些支撑不住了,砰的一声歪倒在了沙发中,不时虚弱地全身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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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倪晓锦一边惊恐万分地尖叫着,一边拼死扶住倪晓啸不断下沉的身体:“哥!哥,你怎么啦?”
暴雨已将倪晓啸的整张脸淋到全湿,前面的黑发贴在额角上,有几络还扎进了他的眼眶里叫他更加无法睁眼,他艰难地不住喘息着,胸口处像是被千斤重石沉沉地压住一般令他吐字困难:“晓……晓锦,为什么……为什么让他……叫你小宝?”
倪晓锦深深一惊,两行热泪顿时顺腮而下,原来,原来,他还会,在意这个……一想到这里,她一下子就疯狂地咬住了唇,泪水滂沱而下……
“不……要那样……做……不要,那样做……”手,颤抖着去试探抓握住倪晓锦的手,可是声音,却终是不断低掠着飘散开去,到了最后,倪晓啸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呃住了一口气昏了过去……
这一下更是叫倪晓锦吓到面无人色,几乎是悲鸣一般绝望地呼叫起来:“哥哥!哥哥!!!”
前方这时终于来人,黑衣手下迅速移动接去了倪晓啸的身影……
小宝啊,小宝,这原来,是只属于我的称呼,而你,为什么,还要将它送给别人?而且,还是要送给,那个人?那个,已经被我的计划圈定的人?
Chapter 22
长夜漫漫,大雨,终于在凌晨时分终止。
整条街漫着一条高约五厘米的水路,缓缓流动犹如小溪,只是这溪水,因为混合了太多城市的垃圾而显得那么地污浊不堪。
而头顶的天空,却竟是极致的澄澈蔚蓝,天光亮亮,空气清新,仿佛一切的罪恶都已经过去,仿佛一切,都可以被雨水这样彻底地洗净。
高烧,跟这场雨一样,也整整持续了一夜。
有好几次,沈再桥都觉得自己快要抽筋惊厥了,身体一直时冷时热的像打摆子一样,但后来,竟还是硬扛了下来。
半夜里吐了好几次,胃倒不是很痛,只是持续的恶心犯呕,本来是想爬起来吐的顺便找点药吃,但又实在是没有力气起来,好在沙发边上就有垃圾桶,于是他干脆也就伸手拉过来侧躺在那里一气吐个痛快。
因此药也就没有吃。
始终噩梦连连,梦中的那块红布,又开始在眼前持续不断地猎猎作响。
早晨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全身都已被冷汗湿透,内里的衬衫整件都贴在了身上,湿湿粘粘的一片,引发一阵一阵彻骨的寒。
手机在茶几上响起来。
他喘了口气,用力撑起身子取过来:“喂?”
是周建。
说是早上见到沈再桥的最新一任小女朋友倪晓锦了:“好像是他哥哥昨晚上送急诊了。”
“怎么了?”沈再桥拧眉虚弱地问。
“不太清楚,我也是刚刚才看到她就给你打电话了,怎么样,我这个朋友还够义气吧?”不用看,也想像得到这家伙现在一定是一付等着领赏一样的倒霉忠犬样儿。
“嗯,我知道了,一会儿就来……”
“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周大医生的职业病于是又犯了。
沈再桥懒得跟他罗嗦照旧一声不吭地挂断电话,然后,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里撑起身子走向卫生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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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倪晓啸还在沉睡。
脸孔依旧是惊人的白,而唯一令人稍感安心的是,这人此时终于不再像昨晚那样呼吸困难全身发沉仿佛濒死状态。
从昨夜急救完毕后,倪晓锦就一直静静地坐在这张床边,手,紧紧地握着倪晓啸的手。
指尖冰凉。
其实,还是同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指尖冰凉。
可是心房,却又是至暖的。
那时,她多怯懦,跟随着母亲嫁人,嫁的那个人,却是个善恶不明成天摆着一张冷脸的陌生男人,而在那个偌大的布置杂乱的新家里,也总是会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进进出出,一个个,也都是一张善恶不明的冷脸。
叫人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
“我叫倪晓啸,从今天开始,是你的哥哥。”
“……”垂头,还是不语。
“你怕我吗?还是你讨厌这个家,所以也讨厌这家里的所有人,除了你妈妈之外?”
抬头,紧咬住唇,被这一层堪破惹得有些燃起怒火,可视线里,却迎进了一张,笑意浅浅的俊脸,脸孔白白,眼瞳乌黑,面上的皮肤却是极致的光滑,简直就跟画中之人一般,几乎带着一股仙气似的不同凡响,倪晓锦不知不觉就愣在了当场。
她在心底里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拥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哥哥。
要是让这么漂亮的哥哥保护她,应该就再也不会有人嘲笑她是个没爸爸的私生女而不跟她玩游戏做朋友了吧?
面前的倪晓啸还在微笑:“怎么了?连哥哥也不能告诉他你的名字吗……”
“小宝。”她拼命接口应道,小小的脸庞上,快速飞起两朵红云:“我叫小宝。”
没有姓,因为她是私生女,没有爸爸,也没有户口,妈妈只给了她这个名字,小宝。
尽管后来倪爸爸给了她名份,给了她户口,给了她全新的名字倪晓锦,但是哥哥还是习惯叫她小宝小宝的,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叫一只宠物一样,满满的一堆掩藏不住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