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才刚从派出所出来呢,可别再闹起来。
任太太傲然地盯着张籽芸,她自有她的资本,家世、学识、资产,无论哪一样,都不输给眼前这个女人。
偏偏就是这样的女人,差点成了自己最大的威胁。
张籽芸可以肉麻兮兮地喊任非桐“儿子”、“桐桐”,在她面前却天生矮了个头,放下毛巾,可怜兮兮地去看任非桐。
任非桐既受不了她这样的眼光,也不好叫任太太丢脸,含糊道:“我请的工人快来了,你帮我回去公寓看看吧。”
张籽芸如释重负,起身拿了外衣,又转身来和唐棠告别。
唐棠原本还担心自己和孩子不被接受的,突然就蹦出两个“婆婆”来,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等张籽芸出门了,才斟酌着唤了任太太一声“阿姨”,说:“您坐呀。”
任太太居高临下地对她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可是儿子喜欢,张籽芸就是靠这个才能在儿子面前混开脸。
她便也学着张籽芸的样子,拿了毛巾和小脸盆进洗手间换热水,要给她继续擦脸。
任非梓给哥哥使眼色,唐棠也一脸的受宠若惊。任非桐安慰一般拍拍她肩膀,跟进去阻止:“别忙了,坐一坐吧。”
任太太这才作罢。
等她出去了,任非桐才把视线投向窗外——卫生间一共就一个小窗户,对着住院部通向门诊部的马路,张籽芸拎着包,正一晃一晃地从那走过。
任非桐目送着她过了桥,又见她停在路边避让车辆,回头朝这边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
任非桐以为她看的是住院部,等其中一辆车子驶近了,才发现那是任襄礼的车。
他下意识又去看张籽芸,她已经走过转角,不见踪影了。
.
无论期待与不期待,忙乱与不忙乱,周一还是准时到来了。
新娘伴娘一早就去化妆了,唐嘉宁穿着新赶出来的伴郎西服,不大情愿地跟着任非梓一起忙进忙出。
唐仅也一身帅气的小马甲小衬衫小西装,正在那拼命地和拎花篮的小姑娘套近乎,想要说服她把花篮交给自己拿——那女孩还是任非桐托助理寻来的,十分内向,躲来躲去躲不开,最后干脆放声嚎哭。
唐嘉宁忍不住训斥:“小仅,把花篮还给人家!”
唐仅委屈地撇嘴:“她拿不动的,为什么不能我拿?新娘是姐姐呀!”
……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接人,新娘和新娘的胸花却不见了,任非梓一辆车一辆车找过去,完全不见踪影。
任非桐担心迟到,伸手就要从主婚车的装饰花上拆两朵顶上,任太太和张籽芸难得意见一致地来阻止。
“别拆这个花呀!”
“不能拆那个!你们先上车,让司机抄近路去花店拿!”
任非桐只好妥协,婚车被迫放慢速度,沿着青河区整整转了三圈,才终于等来新做好的胸花。
任非梓也昏了头,接过来就直接给他哥戴上了:“还是先戴上吧,可别再弄丢了!”
任非桐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拿了新娘的那份,领着人就往楼上走。
唐棠那边也乱,因为没有长辈,一切就全凭田欣欣等人自由发挥了,楼道里拉满了彩带,玄关堆满气球,踩下去啪啪啪爆裂出大片大片的彩色碎屑。
任非梓和唐嘉宁都是第一次接新人,一进门就被喷了满头满脸的彩带,逗得一干年轻姑娘哈哈大笑。
任非梓心里多少有些恼怒的,好不容易扯完糊住眼睛的彩带,马上又被喷了一鼻子。唐嘉宁也觉得不大对,这待遇怎么看怎么像属于伴娘的——他们兜里还装着任非桐准备的进门红包呢,居然一直没人来要。
年轻姑娘们调戏伴郎的热情极高,一路把人喷进到新娘房间门口,甚至有人吹口哨喊帅哥唱个“征服”给我们听听。
任非梓隐约听到那个嫌弃自己的施韵的声音,抽空隙送了个白眼出去,立马再次被围攻,西服裤子上全是结块的彩带。
他忍不住嘟哝:“哥那那个女人怎么也来了呀,你到底给多少人发了请帖红包都收齐了没有?”
任非桐这时候哪里有空理他,连身上粘着的彩带、礼花都不知道抹了,拿着胸口走路都有点拉顺了。
还是唐嘉宁机灵,最先冲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
唐棠闻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白纱遮面,惊讶地看着狼狈的他们笑。
那笑容又甜又软,春日的百合花一样怒放。
唐嘉宁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身侧的任非桐动作更快,几步越过了他,牵住了唐棠。
唐棠蓦然看到任非桐胸口的那朵被兰花簇拥着的红色玫瑰,嘴巴半天都没合上。
“你怎么自己戴上了?”她压低声音问。
司仪不是说要在婚礼开始后,互相为对方戴上的吗?而且,这花的模样也和原来选定的不同了吧!
任非桐紧张了一路,哪里还记得起这茬,迷茫道:“不可以吗?那怎么办?”说完,还把手里拿着那支新娘胸花递到了她面前。
唐棠飞快地拿余光一扫周围,手速超凡地也直接给自己戴上了。任非桐抬起胳膊替她挡住飞射的礼花和彩带,赶紧就拉着她往外走。
唐嘉宁眼睁睁看着任非桐拉着姐姐从自己身边经过,白色裙摆逶迤一地,擦过他的皮鞋鞋面。
任非梓守在门口,已经给喷成一棵雪后的圣诞树了,只拿手捂住眼睛哀嚎:“别太过分啊!你们别太过分了!”
楼下已经响起了掌声,司机们将车子都发动了起来,各种声音嘈杂成一片,唐嘉宁被人流冲得堵在楼梯口,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被簇拥着出了门,上了车,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在微笑,在高兴,她的喜悦连白纱都遮掩不住。
任非梓终于扯掉了脚上和脑袋上的彩带,顶着满身的丝丝缕缕跟上来,见他站着不动,顺手推了一把:“傻愣着干嘛,还没被捉弄够啊?赶紧上车!”
唐嘉宁这才迈开脚步往下走。
等他们赶到楼下,新郎新娘和伴娘们都已经上车了,任非梓随便拉开一辆车,先把唐嘉宁推进去,自己也一咕噜钻了进去。
“赶紧走!”他愤愤地大叫,怪不得方轶楷那个混蛋死活不肯来当伴郎,他要是来,估计火力就全转他那儿去了。
喜宴设在碧海沙都,正是任非桐被泼墨水的地方,不过半年多时间,旧地重游,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任非桐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握紧了唐棠的手,掌心的温暖渗入血管中,沿着手臂一寸一寸往上。
为了不让肚子有束缚,唐棠的婚纱腰线极高,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衬裙撑起的弧线,那个隆起的腹部仿佛消失了一样。
他忍不住问:“肚子没有箍到吗?”
唐棠摇头,外面摄像已经把机子架好了,田欣欣撑开红伞等在车门边。
“我们下去吧?”
任非桐“嗯”了一声,突然附身轻抱住她:“我今天真高兴。”唐棠其实昨晚都没睡好,一早上都恍恍惚惚做梦一样,被这样一抱,就更没有真实感了,看着他肩膀上彩带的残余,喃喃自语:“我也高兴啊,就是这么急,好像做梦啊。”
任非桐还要再说什么,任非梓忍不住在外面敲车门:“哥,下车!”
车门终于被打开,唐棠小心翼翼地抱着裙摆下了车,阳光洒在红色遮阳伞上,落到身上的都是深深浅浅的嫣红,叫白纱笼罩着的脸庞也桃花一样泛起浅浅淡淡的红光。
礼炮声、笑声、快门按下的咔擦声,唐棠被伞和白纱遮得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幸好边上的人一直紧紧地拉着她,一路从红毯领入,一直到迎宾台前。
任太太盛装打扮,早早等在那里,张籽芸和任襄礼却不见踪影。任非梓悄悄附到哥哥耳边:“别找了,爸爸还没来,张阿姨和跟妆的化妆师在你们婚房待着,嫂子的礼服和鞋子都在她那。”
任非桐一路都没放开唐棠的手,也不知听清了没有,任非梓无奈,转头就见唐嘉宁拎着新娘的鞋盒过来。
这伴郎真像是伴娘,不愧是女方的人。
唐棠这几年忙着开店,来的客人主要都是一些还在联系的亲戚和邻居、同学,任非桐的客人范围就广了,有些甚至他自己都叫不上名字。
唐棠合影合得脸都僵硬了,小声问他:“这些都是谁呀?”
任非桐没好意思说自己也不认得,含糊其辞地搪塞:“喊叔叔就好。”说着,还给端了碟小蛋糕过来。
唐棠吃了两口就又不得不放下了,客人实在太多了,“叔叔”、“阿姨”喊多了之后,舌头都麻木了。
眼看婚宴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精神也开始不集中起来,隐形眼镜更是弄得眼睛泪水涟涟,不得不请化妆师帮忙先卸掉。司仪又借着空隙来叮嘱了下一会儿的流程,听得她肚子都隐隐发胀起来。
门口又有人进来了,唐棠也看不清是什么人,摆好笑容,小声和任非桐咬耳朵:“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呀?”
任非桐没吭声,只轻拉了一下她手掌,然后冲着越走越近的来人说:“爸爸。”
唐棠瞬间就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人襄礼看看儿子又看看明显有些精神不振的唐棠,沉默半晌。来的除了宾客,还有一些媒体记者,任襄礼这个举动怎么看怎么怪,已经有人开始把镜头对准了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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