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帆摇头道:“你忘了?榴宝和孙妈妈都是乔安琪结婚之后才来她家做事的,不过榴宝的姐姐榴花是乔安琪多年的旧仆,若不是榴花记录来宾,就应当是乔安琪在夜总会里关系比较好的姐妹!”
霍云帆立即抓起桌上的电话,摇了几摇,让接线员接通了榴宝房东的电话,榴宝自从见过乔安琪的案发现场之后,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租住的地方,所以霍云帆很顺利地就找到了榴宝,还得到一个更好的消息,那天在乔安琪婚礼上记录赴宴来宾的正是榴宝的姐姐榴花,按理说这种记录,一般分过喜烟喜糖之后也就弃之不用了,但榴花伺候乔安琪多年,是个精细得不能再精细的人,竟仍将这份记录留着,榴花跟着新婚丈夫去南洋之前,把来宾记录连同其它的一些生活用品放在一起,都交给妹妹榴宝收着了。
榴宝对那份来宾记录隐隐有些印象,回屋翻了翻箱子,竟然找了出来。
霍云帆和周晓京同时暗叫一声“天助我也”,立刻带着从乔安琪家拿回来的那本账册来到了榴宝的住处。
榴宝租住的地方虽然只是一间阁楼,但环境幽雅静谧,沿街植着柳树,柳树的枝条向下垂着,就像一条条丝线挂在树上。那嫩黄色的小叶片,就像在线上系的花瓣儿。杨树开了花,这些花一串串的,是紫红色的。身上长满很软的小毛,像一只只毛毛虫。山桃花展瓣吐蕊,杏花闹上枝头,梨花争奇斗艳,听说这间阁楼的租金都是乔安琪给榴宝支付的,看起来榴宝受乔安琪的恩惠不少。
☆、第29章 查无此人的凶嫌
乔安琪施恩亦有回报,榴宝十分积极地配合霍云帆查案,霍周二人一进门,就见榴宝穿着一件雪青绉纱的衫裤,梳着油松的大辫子,殷勤地给二人端茶倒水,又跑来跑去地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清查账册上的人。
乔安琪在浦江多年,老相识老朋友不少,这账册上的人更是三教九流,繁琐之极,榴宝一面帮着霍云帆和周晓京筛查,一面把她所了解的那些人的情况提供给霍云帆,以便于查案。
霍云帆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那个在账册上被撕掉的人没有来参加婚宴的话,还是无法把那个人揪出来!”
榴宝含笑道:“霍先生周小姐,你们不必担心,当初太太结婚时,我姐姐从头忙到尾的,她对那些人随过礼,恐怕还有印象,万一咱们查不出来,也可以打电报问我姐姐,只不过要麻烦些!先生小姐勿要担心啦!”
二人听了这话,倒也略略安心,只盼着被撕掉的那个人恰巧去赴过婚宴,快快被他们找出来。
霍云帆和周晓京从早晨起连连听到不利的消息,两人一边忙着筛查,心里却是一样的惴惴不安,生怕这次又是竹篮打水。只有榴宝兴高采烈,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头一次有机会参与查案,又新奇又兴奋,在屋子里来跳去的忙活。
“霍先生,我毛估估一番,这里人头好多啦!”
“周小姐,我以为查案便当来死,今朝才晓得可不是笃悠悠一桩事体啦!”
周晓京虽然是浦江人,却是在北京长大的,榴宝浓重的江南软语,她有一半听不懂,只模模糊糊地觉得榴宝好像是在夸她跟霍云帆,只好谦逊地笑着连连点头。
查到他们头晕脑涨的时候,还真有一个人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榴宝拿出来的那本来宾记录上明明有一位叫“沈自福”的,但翻遍了乔安琪家那本账册,却完全找不到有这样一个人。
霍云帆和周晓京相视而笑,惊喜不已。
霍云帆在查案方面向来审慎,又来向榴宝确认:“会不会这人是到了婚宴那天才知道人家要办喜事,现拿着钱去吃酒的?”
霍云帆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不太相熟的同学旧交,事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及时得到喜信儿,就会带着份子钱直接去赴人家的婚宴。
榴宝笑道:“勿会啦!霍先生觑觑这人名底下,当场随礼的客人都会记下钱数!”
果然如此,婚宴当天随礼的人,在榴花所记的这份来宾记录底下都会记上钱数,最后再誊写在账册上。
那么这位“沈自福”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周晓京问榴宝道:“你认不认得这位沈自福,或者听没听过这个名字?”
榴宝失望地摇摇头,乔安琪交友广泛,她又是才去伺侯乔安琪的,所知有限也是正常。
霍云帆却不以为意,笑道:“这个没关系,咱们不是还有好几路人马么?一定能把这位‘沈自福’查出来!”
两人怀着一半大功告成的心情回到明镜。
霍云帆将办公室的门一关,如释重负地坐倒在椅子上,对周晓京笑道:“这次你立了一大功,若不是你,差点让这位‘沈自福’先生给溜掉!”
周晓京笑道:“你要谢就谢程曦辰吧!要不是她招呼我去给她帮忙,我还想不到这一点呢,算起来,也是你好人有好报,帮昊然和曦辰搞定了房子,他们才能提早举办婚礼,我也才能提早知道还有‘来宾记录’这样一回事!”
霍云帆半眯着眼,优哉游哉地说道:“看起来结个婚,这讲究还真是不少!怪不得以前的哥们结完婚之后,都大喊累得要死呢!嗯......看起来我现在就得好好学起来,以免到时候迎娶我美丽的新娘时,手忙脚乱!”
周晓京赶紧回避,说道:“好了,这位‘沈自福’先生我也帮你查出来了,后面可没我的事了,现在我要下班了!”说着,抓起玉色钉蝴蝶结的网袋就要出门下班。
没想到霍云帆忽然跑过来,挡住周晓京的去路,叫道:“怎么这就要走?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周晓京挑起长长的黛眉,好笑道:“霍神探,您没搞错吧?今天下午我本来应该窝在公寓里睡大头觉的,现在我是牺牲了休息时间帮您破案,我还没跟您要加班费呢!”
“给你双倍的工资,你等到下班再走!”霍云帆不假思索道。
周晓京挑唇笑道:“不必了,你忘了吗?我肯来帮忙破案,只是为了给表姐一个交待,另外告诉某些人,我们周家人可不是胆小鬼,查完乔安琪的案子,我会......”
霍云帆的脸色黑下来,周晓京咬住嘴唇,倏然心痛如绞,低下头去,不去看他伤心的脸,她轻声道:“当初都是说好的,你也不必这样......”
霍云帆眉心拧成一个结,声音却飘得如同呓语,“如果我现在放手不查了,让这案子永远破不了,你肯留下来么?”
周晓京艰难地看着他:“你怎么这样孩子气!”
“那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留下来!”霍云帆怒吼起来,“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周晓京着急道:“你小点声!你想让人都听见吗?”
霍云帆想,如果惊动了别的职员,只怕她当场就会辞职,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霍云帆努力拿出一个侦探所有的冷静与耐性,点头道:“好吧,是我冲动了,你说过的,查出真凶之前会呆在明镜工作!你要说到做到!”
周晓京点点头,霍云帆闪身,周晓京开门走了。
暂时先如此吧,能够跟她多相处一刻,也是上天的恩赐!
周晓京默默地放下珠帘,抬头望着深蓝的天空中,皎月初斜,月色如洗,似流泉泻玉,滋润了楼台下的花树,乔安琪的案子已经找到了重要线索,坚持不懈地查下去,大约也就这几天,就可以找到真凶了,周晓京在略略踏实的同时,心底却隐隐地动荡起来,破了案子,她就可以离开明镜,这是当初她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不,与其说是对她自己,不如说是对三叔,那个俊朗潇洒,疼她如亲生女儿的三叔......
周晓京不会忘记,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寒冬暑夏,三叔把她扛在肩头,在北京的庭院中度过的一个个美好的日子,桃花开处,千瓣万瓣,重重叠叠,似胭脂,如断霞,三叔是那样乐观开朗的年轻人,他聪明有智计,最得祖父宠爱,祖父曾经说过,周家若要兴盛,更上一层楼,非三叔不可,周晓京的父亲人品憨厚,却失之老实,二叔又浮浅荒嬉。
可是三叔就那样没有了,不留一点声息,周晓京时常会想,如三叔那般生前慧黠聪颖的人,是绝不肯甘心含冤而逝的,总要留下些讯息给后人,不管过多少年,也要查出害他的真凶,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连风过林梢的痕迹都没有,除了在周晓京的心中揪起一阵阵的沉痛和遗憾。
月色透过绡窗,如流霜,似飞霰,飘飘洒洒,落进周晓京的一双明眸,三叔,如果你在天有灵,为何不能保佑我查到害您的人,为您申冤呢!
您从小最疼爱的是我,如果害您的人真是霍锦程——他的二伯,为什么您眼睁睁地看着我与他相遇,相识,相恋,却无动于衷,直到那段感情已经深入骨髓,才让我得知实情。如果害你的人始终逍遥法外,是不是侄女此生都要活在这种撕裂般的痛楚之中?
人已寐,夜初寂,周晓京轻移莲步,走至窗前,望着藏青的天空纯净无尘,似一泓澹澹生烟的静水,蓝幽幽地绽着寒冷的光泽,却在波底最深处引动交缠错杂的浮光流影。
生活永远是一条摸不着去向的河流,周晓京原以为“沈自福”的身份很快就可以真相大白,没有想第二天到最明镜才知道,霍云帆调动了原先的四路人马去查“沈自福”,众人加班加点干了一夜,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