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突然觉得,自己心口的疼痛感更强了。
而大约八个月后,温婉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切肤之痛。在产房里挣扎了大约一天一夜后,她终于在凌晨时分顺利生下一个女儿。
在孩子离开她身体的那一刻,她听到医生在那里大声说:“凌晨两点零八分,温婉生下一个女儿。”
话音刚落医生又把手里的孩子托到她面前,露出下半身给她看,并问她:“这是什么?儿子还是女儿?”
“是女儿。”温婉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仿佛像在听别人说话。
她想,是个女儿也好。女儿跟妈妈更贴心,在往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她就要和这个小东西相依为命相互支撑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着医生们忙碌着为孩子称重带手环穿衣服,顺便想像一下孩子会长什么样。
大概两个小时后她被推出产房送入病房。母亲第一时间冲过来拉着她的手,轻抚她的脸叹道:“温婉,你这可想好了,以后这孩子姓什么怎么上户口?”
“孩子姓温。”
温母忍不住又叹一声:“那叫什么你想好了吗?”
“叫小柔。温柔温柔,希望她长大了会是一个温柔的好孩子。”
温柔。温母将这个名字轻轻地在嘴里来回说了两遍,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呼,新文终于开了,让大家久等了。还有人记得大明湖畔的江主播吗?
☆、重逢
四年后,S市。
晚饭时分,小柔坐在沙发上拿着摇控器一个个转台。温婉看得头都晕了,过来夺过女儿手里的遥控器,吩咐道:“去,餐桌边坐好,吃晚饭了。”
然后她进厨房端菜,又拿着碗给女儿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饭。最后一趟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钟,已经快七点了,外面天色依旧敞亮。
她把饭碗放在女儿面前,又递了筷子给她,突然想起厨房里还有个汤没拿出来,于是转身又要走。身后的小柔在那里小声嘀咕:“妈妈,我不要看新闻。”
“看新闻好,增长知识。”
“我才四岁,不需要增长知识。”
温婉进厨房前喊了一句:“活到老学到老。”
结果她端着汤出来的时候女儿已经在那里埋头扒饭了。电视里正在播一条新闻,她扭头扫了两眼,刚把汤锅放在桌上,手还留在锅柄上电视里的新闻片就放完了,跳出来一个男主播面对屏幕神情端庄得说着什么。
那一刻温婉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一句歌词:“只是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
这本来只是寻常的一眼,那天也是寻常的一天,和她以往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上班下班买菜做饭照顾女儿,妈妈因为去老姐妹家吃饭不回来,家里只有女儿温柔吵吵闹闹的声音。
可就是这一眼,让温婉觉得自己目前平静安宁的小生活,在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她甚至都不知道电视里到底在播些什么,身体依旧维持着端汤锅的姿势。她的身体背对电视,头却扭了一百八十度直面电视。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瞬间被放大无数倍,仿佛近在咫尺。
她甚至听见耳边有江承宗的声音:“温婉,好久不见。”
真的很久没见了。仔细想想她和江承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当时她肚子里怀着温柔却不敢让对方知道,假装打完胎的轻松样,在民政局和江承宗办理了离婚手续。
那天江承宗是坐着轮椅来的。他在外派到贝瓦的任务中伤了腿,是徐朗推着他来的。两人见面的时间非常短,前期手续早就办好了,他们刚结婚也没什么财产纠葛,唯一的巨额不动产在她的肚子里而对方不知道,所以他们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办完了整个流程。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温婉不敢回头,匆匆走远到下一个路口才搭了的士离开。在出租车上她仔细算了算,她和江承宗结婚总共三个月,加起来不满百天。
可那时候她已经爱了他整整八年,一个抗战的时间。过程非常漫长,结局却异常短暂。他们就此分离,江承宗不知去了哪里,温婉则一直留在S市,进了西华医院当她的产科医生。她生下了温柔,抚养她长大,陪她吃饭睡觉打游戏,却从不谈她爸爸的事情。
小柔偶尔也会问,温婉总和她说两个字:“死了。”再多问她就不说了,只沉默地看着女儿。小柔说她这样的眼神挺恐怖的,因为不想见到妈妈恐怖的一面,时间长了她也不问了。
谁也不会想到,时隔五年,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见到江承宗。他就端坐在电视屏幕的那一端,用他特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播报着国家大事。他看起来和从前变化不大,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就是多了副眼镜,平添了几分儒雅气息,很好的将他的美丽掩藏起了一部分。
温婉从前就喜欢他这张脸,她从不避讳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被他的脸完全吸引了。她甚至没顾得上了解江承宗这个人的内心世界,就这么一头栽进去深深地爱上了她。
那年她十四岁,刚上高一。因为月份小又跳了一级所以比身边的大多数人都小一两岁。脸上架一副超大的眼镜,学习所向无敌长相却十分不起眼,和江承宗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古话说男才女貌,但朋友们形容他们两个人时总说是女才男貌。不是江承宗不聪明学习不好,实在是他的外貌条件太过出色,已远远盖过他的智慧成了别人对他最为深刻的印象。
而温婉除了学习,似乎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优点。她是现在人们口中常说的女学霸,但也是一只丑小鸭。并且她从来没有变成过天鹅,一直到现在依旧是只丑小鸭。
可江承宗从来都是天鹅。时隔多年再见,他依旧和十三年前初见时一样,迷人到令人窒息。但温婉知道,自己现在的胸闷气短绝不是因为对方过于出色的容貌。在那样头脑混乱的情况下,她只是不停地反复追问自己:“怎么办,温婉,你要怎么办?江承宗来S市了,他成了新闻台晚间新闻的当家男主播,也许明天你们就要撞见了。到底应该怎么办,温婉!”
旁边的小柔扒拉了两口饭后见妈妈还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就伸手推了推她:“妈妈,你怎么了?新闻好看吗,哇,这个哥哥长得真漂亮。”
那一刻,温婉觉得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想也没想就拿起遥控器,直接换了个台。那边小柔立马叫起来:“妈妈,我要看新闻,我要看漂亮的大哥哥。”
“不要看新闻,看卡通片,你最喜欢的卡通片。”
“不要不要,我要看新闻,你刚刚说的,看新闻能增长知识。”
“你还太小,不需要增长知识。”
小柔有点不高兴,一巴掌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温婉当初给她取这个名字是有用意的,结果孩子生下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完全打空了。因为她这个女儿既不温和也不柔顺,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完全的女汉子一枚。
平时她这个样子温婉会和她讲道理,但今天她却没这个心情,直接把电视一关,冲女儿一瞪眼:“吃饭!”
小柔很少见妈妈这样,到底有些害怕,拿起筷子重新吃了起来。不过她吃得不多,没吃几口菜,就把碗里的白米饭全吃了。温婉就陪在她身边,却比她吃得更少,菜几乎一口没动,饭也只扒拉了半碗。
从头到尾她脑子里就只有一句话:“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念书的时候她是学校里永远的第一名,没有人都超过她,包括江承宗。那时候他们两个总是包揽前两名,但江承宗的总分永远比她低几分。
别人都说她是念书的天才,但只有她知道,江承宗才是真正的天才。他在那样恶劣的生活环境里还能保持第二名的水准,换了任何一个其他人都做不到。温婉扪心自问,要是她和江承宗换一个生活环境,别说第二名,估计倒数第二名都很困难。
她知道自己不是江承宗的对手,两人同处一个城市,那些秘密终有一天会暴露在空气里。而她除了束手就擒,几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浑浑噩噩地地吃了半碗饭,就端着碗去厨房开水笼头。结果水刚开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一听是打错的,挂了又准备洗碗。
身后却传来女儿的尖叫声:“妈妈,手机不能洗,会坏!”
温婉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吓得她一激灵。小柔走过来捡起手机递给她,半开玩笑道:“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想我爸爸了?”
这话平时她开玩笑的时候也常说,温婉向来不在意。但今天她反应比较大,拿过手机塞进口袋,硬生生回了一句:“你爸他死了。”
说完她关掉水笼头出去,剩下女儿在后面无奈耸肩:“死了也可以想嘛。”
温婉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解释自己的反常,所以她索性就不说了。好在小孩子记性比较差,一转身就给忘了。晚上洗完澡两人一起睡觉时,温婉看着女儿熟睡的容颜,心里却一直在想江承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