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摇摇头,说病人的头颅扫描图片中病灶阴影已经相当大了。不会看错的。
这一下,童歆彻底站不住了。
”成子,成子。我爸得癌症了,我还跟他动手。我居然跟他动手。成子,我怎么这么混蛋呢?!”
周翼成也惊呆了,他不断的轻拍童歆的肩膀,想让她放松下,然后继续问医生肿瘤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然后当看到医生一脸不忍的表情之后他就明白了。
此时此刻,病房内,沈玉芬和童墨都跟灵魂被抽走了一样的呆呆的坐在床边。
童墨甚至已经流不出眼泪,只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病床上始终昏迷不醒的父亲,恨不得一枪打死自己算了。
☆、93.你是我的爱人
93.
医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对于这家人的情况也在童墨住院期间摸得超不多了,现在也十分不忍的摇了摇头。
“他现在这种情况,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等他醒过来,你们想带他出院回家住那就回家住。家里的条件氛围多少能缓解下病人的心情。”
童歆已经说不出话,捂着嘴一个劲儿的哭,周翼成十分不忍的搂住她跟医生道谢,然后便半拽半拖的走到了病房前。
童歆泪眼模糊的看着憔悴且眉头紧锁的老父亲,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自己因为偷偷跑去妈妈家半路被摩托车撞伤住院的时候,父亲也是隔着这么一道门看着自己。
那个时候的她还太小,只晓得自己犯了错,根本就看不懂父亲眼中的那种隐忍、心疼和难过。
现在他们位置互换,童歆隐隐明白父亲当时看着病床上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这个男人,倔强要强了一辈子,第一任妻子的离开被他视为人生中最大的背叛。捎带着他们的亲生女儿都遭到了连坐。
童歆小时候其实总弄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是因为她是女孩子吗?可是每次邻居家的小女孩来家里玩儿的时候,父亲眼里闪烁出的关怀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啊。
等童歆大一点儿的时候,她终于明白,父亲不是讨厌她,而是不能直视背叛。
下午的时候,童嗣仁醒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插着的管子时明显一愣,两分钟过后,他慢慢平静下来,转过头看见了一脸殷切表情的儿子和老伴儿。
他们两个在童嗣仁昏睡的时候等着盼着他清醒,现在人醒过来了他们又不敢说话了,放佛多一个字都会令眼前这个老男人消失。
童嗣仁现在没有力气,对于童墨握着自己的手没法做出回应,只好开了开头,十分费力的发出两个模糊的发音。
“回……家……”
此后的几天里,童墨没再提过自己跟陈想的事儿,快开学了也不张罗买机票。童嗣仁催了他好几次,就是不见这个孩子着急。
”小墨,我记得你们一个月的假期吧?你怎么还不回去呢?昨天凌晨我出来喝水看见你给你的老师发邮件,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啊?没有啊!”童墨一边扶着父亲坐下一边答道,“我们那是在交假期作业呢。学校前几周没什么课,不着急回去。爸您放心吧。”
童墨话是这么说,可是童嗣仁却不是很相信。他有一天趁着童墨出去买菜的功夫打开了他的电脑,看到了童墨给老师发的邮件。当他读到“notificationwithdrawal?application”即退学申请这几个单词的时候,身体不禁猛地一晃。
“老婆子?老婆子?你快过来!”
童嗣仁勉强扶住桌子,大声的呼喊正在厨房杀鱼的沈玉芬,“来了来了”,沈玉芬一路小跑,还以为他摔倒了。
“小墨退学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童嗣仁非常生气,脸色又变红了,沈玉芬一看不好,赶紧拿药过来让他吃,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
童墨一进门就看到父亲一脸铁色的坐在沙发上,而妈妈坐在一边流眼泪。
“怎么了这是?”童墨赶紧放下菜走过来问。
童嗣仁抬起手指着童墨卧室仍旧打开的发着幽幽荧光的电脑说,“小墨,我就问你一次,你是不是退学了?”
童墨估计没想到父亲会翻他电脑,当即便楞在了那里,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儿。
童嗣仁看童墨不说话,脸色更难看了。他不禁开始抬手掐揉太阳穴,童墨想上前去安慰他,被他一下子推倒在地。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童嗣仁一边吼童墨一边朝他扔东西,因为生气而憋的通红的脸上,老泪纵横。
“我知道我快死了,我知道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辈子就没这么窝囊过啊。我没让你跟你妈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亏欠了童歆十几年,亏欠了她妈十几年,我他妈还活着干什么啊!!!”
童墨从没有见过父亲哭,突然就慌了,他马上站起来抱住父亲,任父亲的手打在自己身上,只是拼命的劝慰。
“爸,爸,您别这样,我心里难受,我心里难受啊!!!”
童嗣仁慢慢停了下来,一手抱着儿子,然后看看坐在一边已经泣不成声的沈玉芬,再次晕倒。
这次童嗣仁昏迷的时间要比上次还久。医生叹了口气,冲着一脸泪水的沈玉芬和童墨说,“我不是说了么,别让他生气,保持一个好的心情啊。”
沈玉芬和童墨连连点头称是。“这次昏迷的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医生第一次下达病危通知,沈玉芬当时就腿软的蹲了下去。童墨及时一把扶住妈妈,然后掏出手机给童歆打电话。
童歆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厨房给宝宝热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楞了,玻璃制的奶瓶直直的砸在地板上,啪的一声就碎了。
童歆赶到医院的时候,童墨突然一把抱住她,第一次,再也不能淡定的,埋在姐姐的肩窝里,大哭不止。
童歆先是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然后推开他将他交给周翼成,径自走到了父亲的病房门口。
几乎是用尽了力气,童歆才推开病房的门,慢慢地,胆战心惊的走了进去。
这次的童嗣仁,相较于上次脸色更为苍白。童墨在电话里说,父亲已经昏迷了超过24小时,医生要他们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童歆就傻眼了。
纵然一个月之前医生已经通知了最坏的消息,但是这种靠近死神的距离之下,童歆还是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
轻轻地拉了张凳子在童嗣仁身边坐下。童歆开始仔细认真的打量起自己的父亲来。
这些日子不见,原来父亲都已经白了鬓角,就连额头上也多了几缕沟壑。她记得父亲是最要好的男人。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没离婚,家里的衣服和床单被罩都是爸爸洗,原因是妈妈洗的不干净。
爸爸洗的时候,最后总要用开水再烫一遍,然后挂在晾衣杆上的时候还会用棍子再拍打一遍才行。他说这样一来衣服和床单才没有褶子。久而久之,母亲便什么都不做了,因为他做的一切父亲都开始挑剔,开始看不上眼。最后,便跟一个什么都不嫌弃,也不用她做的男人走了。
离婚之前,童嗣仁始终不能释怀,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的人居然说自己给他的生活太压抑?
于是,离婚!
离婚之后,童嗣仁依旧按照自己的习惯生活,直到遇见了跟他有着共同生活习惯的沈玉芬。
童歆将毛巾从热水盆里浸透,拧干,然后裹在手上,一下一下的给父亲擦手,擦脸,梳头发。
“爸,您这脸可都出油了啊。头发也是,不是您生个病连带着也不要好了啊?这可是原则性问题啊!”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里流出,童歆顾不上擦,只是用袖子一抹了事。看的门外的周翼成和童墨他们再次痛哭出声。
“老爸,我好久没叫你老爸了。小时候您就不让我这么叫,说越叫越老,真是矫情。人哪儿有不变老的啊?那成老妖精了。您看我奶奶,周翼成总叫她老太太,人家也没不愿意。爸,要说您就是矫情,干嘛呀活的那么累。哦对了,我给妈妈打电话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在飞机上了吧。她挺好的。”
沈玉芬这个时候也推门进来了,她从床底下又拿出一个盆来,然后将刚才那盆水端了出去。
童歆没说什么,便在那个盆里重新到了一些水,给童嗣仁擦脚。
一切收拾完毕之后,宋慈到了。
她生完小女儿之后便直接飞到台湾修养了。接到女儿电话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连儿女都不顾,搭上私人飞机就回来了。
她先是很客气的抱了抱沈玉芬和童墨,然后进了病房。
好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童嗣仁在宋慈进门之后手指头就动了动。童歆来不及喊妈妈,赶紧按下了床头的警报铃,不一会儿医生和护士便来了,将他们推出去开始抢救。
“童童?你没事儿吧?”宋慈十分担心女儿,摸着他的脸问道。
童歆摇摇头,但是握住妈妈的手却不停的攥紧,不停的发抖。
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医生出来了。一家人赶紧起来将他围住。
“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还活着吗?”
“医生我老伴儿没事儿吧?”
医生摘下口罩,抬手向下一压,示意他们别慌,“你们冷静点儿,病人已经醒了,但是神智有些不清醒,你们别跟他说太多话,让他好好休息。一个一个的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