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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敬南觉得自己的行为完全无法以常理来解释,他不屑于将一丝心思或者精力浪费在任何不相干的人身上,更何况还是麻烦的女人。
可是,他此刻就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离他只有几米的女人。几乎是与几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女人的眼泪是这世界上最软弱最无力的东西,可是他怎么会因此而记住了她?更不可思议的是,仅凭一个侧脸就认出了她。
今晚的一切,都令徐敬南倍感烦躁。
他在犹豫,看在她打不到出租车,又哭得那么凄惨的份上,他是否该好心地搭她一程,毕竟他们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可是,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这个女人怎么样,究竟跟他有什么关系?
争持不下,他烦躁地甩手,却不小心按到了喇叭。
原本蹲在地上哭得伤心的女人,听到声响忽然抬起了头,视线朝他的方向扫了过来。徐敬南蹙了蹙眉,刚要发动车子,就见她站起身,迈出步子。他迟疑地僵在驾驶座上,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谁知,那女人竟然在他面前上了一辆出租车!徐敬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低咒一声,发动了车子,从她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旁边疾驰而过,带着看不透的怒意。
☆、第2章
姜微抹了把眼泪,坐上出租车,又清了清嗓子,忙不迭地感谢师傅愿意带她一程。
她的声线还带着轻微的鼻音,没缓得过劲来。夜间本就寒冷,泪水干涸后,姜微感觉脸上有些许紧绷。她疲惫地靠在车窗上,茫然地看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回到租住的公寓,屋内灯光熠熠。这么晚了,周凝还没有睡。她正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晚间重播的连续剧,一边吃着泡面。
见姜微回来了,她有些兴奋,“怎么样?远睿集团的年会好玩吗?”
姜微兴致缺缺地坐到她身边,不顾她周身都充满了泡面的味道,轻轻靠在她肩上,声音低迷,“凝凝,我难过。”
她一向乐观坚强,难得脆弱,周凝惊得放下泡面碗,“怎么了?是不是韩叙欺负你了?”
姜微摇摇头,又说:“下雪了。”
“真的吗?”周凝一听就觉得新奇,等不及地站起身,走到阳台上看着窗外,“真的下雪了!我在这里念了四年大学,都没见过雪。”
她掏出手机对着窗外拍照,本想借着S市的这番雪景在朋友圈发张照片,再配上一句足以表达她惊喜之情的句子。可是雪太小了,照片根本看不出效果。
姜微只是笑一笑,又下雪了,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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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她给韩叙发了短信——睡了吗?记得喝杯柠檬茶。
五分钟没有收到回复,她又发了一条——晚安。
第二天醒来,雪不知何时停了。地面上、远处的屋顶上、楼下的车顶上,竟找不到任何一丝下过雪的痕迹。南方的雪,总是比北方来得温柔,又走得匆忙。
姜微翻了翻手机,韩叙仍然没有回复。她订了下午一点回W市的火车票,快过年了,她想早些回家陪陪妈妈。
周凝仍在睡,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李,便出了门。
S市与W市虽然是跨省城市,实际上相隔不远,乘坐现下最快的高铁只需要两个小时,姜微却选择了较为缓慢的旧式火车。时程为六个多小时,价格便宜了三分之二,她也不急于这四个小时。
姜微坐在靠窗一侧,戴上耳机听着舒缓的音乐,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旧式的火车是两两对坐,中间隔着小桌板的构造,车厢内弥漫着食物的味道与嘈杂的聊天声。不论是相熟的还是陌生的人,只要其中一方起个话头,便能一路欢快地畅所欲言起来。
这样的气氛,音乐声很难听清楚,姜微索性观看起手机里缓存的喜剧电影,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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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到年底,事情越来越多。不止是公司的事务,私人应酬也是越来越频繁。最无奈的是,偏偏无法推脱。
徐敬南前不久收到表侄陆远睿的喜帖,他端详起洋溢着甜蜜气息的粉色请帖,轻笑自嘲了一声。没想到,他的表侄都要结婚了,他竟然还是单身。
陆家在S市发迹,祖籍是邻省的一线城市W市。陆征,也就是徐敬南的表哥,念旧不忘本,决定将儿子的婚礼定于W市举行。
徐敬南本来打算在婚礼当天下午再开车去W市,婚礼结束后就立即返回。可是,陆征却亲自给他来了电话,“敬南,我预备在W市选址开一间分公司。如果你这几天不忙,就提前来W市,跟我一起去看看地。”
忙,他怎么可能不忙?只是陆征说的这件事,算是私事,也算是公事。既然他主动找上自己,也就意味着要将这个项目交给他的建筑公司做。徐敬南左右衡量之下,还是答应了。
他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S市一览无余的风景。这无疑是最繁华富饶的都市,他离开徐家之后,白手起家有了如今的成就。短短三年,“南北实业”就在S市的建筑业占有一席之地。
也许在外人眼中,他确实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但是徐敬南自己知道,这还远远不够。表面上看来,他是离开了徐家,但也不是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徐天——他的父亲,一手建立“天澜财富”,主要做资产投资管理。他的哥哥继承了这份家业,而徐敬南主修建筑学,自然想在建筑方面做出成绩。更何况,徐家的一切,他连半点兴趣都没有。
近来,父亲联系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大多只为一个理由——相亲。
笑话,以他徐敬南的条件,居然需要相亲?也许他这辈子就注定孤身一人,也许他会遇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女人。缘分这种事,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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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市到了,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物,姜微抬起双手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
火车上网络信号差,刚下车她就收到了韩叙发的微信消息——我醒了。短短三个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韩叙甚至忘记了她今天会回W市这件事。姜微犹豫之下,没有再回复,默默地收起手机。
好不容易有段假期,姜微选择了回W市陪妈妈。二人世界落空,怕韩叙生气,她还难得撒娇。韩叙明明没有表示任何不满,甚至体贴地吩咐她在家多陪陪妈妈。
韩叙是她的直属上司,市场营销部的经理。
姜微在学习上一直是刻苦用功,不靠任何关系,凭借自己的实力,初中、高中都是在W市最好的学校就读。高考时,她以全班第一,校内前十的优异成绩顺利进入S大。
只是,父亲在她十八岁时骤然去世,家境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姜微继续在S市念大学,母亲和弟弟依旧在W市。母亲当了几年的家庭主妇,也不得不重新开始找工作,目前在W市的一家公司做文职。弟弟比姜微小八岁,现在是初二的学生。
S市节奏快,薪资高,发展空间大,毕业后,姜微留在S市任职。姜微听说,销售以底薪加提成计算薪资,最容易一夜暴富,所以在母亲通关系让她得以进入远睿集团时,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市场营销部。
这几年,她学习之余兼职打工,也攒了不少钱,而现在的这份工作,底薪可观,提成也很高,家境终于不那么局促。
学习时,恋爱这类风花雪月的事,与姜微无关。走上社会之后,她才开始了第一份恋情,韩叙是她的初恋。
她进入公司不久后,韩叙便对她展开追求攻势。他温柔又浪漫,十分具有吸引力,曾在见客户时体贴地为姜微挡酒,她感动的同时也逐渐动心。
可是,不知是不是女人的心思都太过敏感,姜微总觉得两人确定关系以后,韩叙对她不如从前那么好了。她安慰自己,恋爱的温度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冷却的,她不该奢求那么多。只要彼此还是真心对待这份感情,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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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徐敬南与好友李穆约了一起到酒吧叙旧。喧嚣嘈杂的音乐声与疯狂痴迷的舞步令徐敬南皱了眉,两人都不喜嘈杂,便直接进了包厢。
尽兴灌了一口酒,李穆先挑起话题,“昨晚半夜竟然下雪了,你看到没?”
徐敬南嗤笑,“你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诗情画意了?”
“滚!”李穆笑骂一声,又感慨道:“S市上一次下雪是四年前了吧。”
徐敬南轻轻摇晃着酒杯,眼神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处,半晌才问:“你还记得四年前,在你办公室外面嚎啕大哭的那个女孩吗?”
李穆被他这么一问,顿了几秒,“病人那么多,我哪能记得清楚。”
也是,徐敬南低头抿了一口酒,酒香浓郁又清冽。然而,那么久的事情,他又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晰?
徐敬南难得会提到女性动物,李穆饶有兴致地耐心回忆起来,许久才寻回记忆点,“你是说,父亲患有晚期白血病和败血症去世的那个女孩?”
听到病因,徐敬南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并没有刻意去了解过。事实上,昨晚偶然再次见到那个女孩,才勾起了他的回忆碎片,他也只是随口一问。
“你记得?”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就在那年冬天,那个女孩在医院的走廊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嘴里一直颤颤地重复着一句话——‘爸爸,微微来晚了’。当时,医院很多人都被她吓到了。大冬天的,连外套都没穿,就穿了单薄的毛衣和打底裤。边哭边冻得发抖,无论谁劝说,她就是蹲在墙边一动不动。最后,整张脸都冻得发紫,还是我把她抱到病床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