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人家是做生意的,最讲究和气生财,大家买卖不成仁义在,也无非如此。
当然,今晚的事情确实有些棘手,客人们被扰了兴致不说,还受了不小的惊吓,有许多更是受了伤。但是既然都是出来混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法完全避免,再加上满脸堆笑的冷秋魂打躬作揖地赔礼道歉,更是送上银两汤药费,许多客人们怒气冲冲地发、泄几句不满之后便也自己离去了。
当然,碰瓷儿的是哪里都有的,好说话的都处理完了之后,剩下的总是有几个刺头儿。
施静看着那些衣冠楚楚、年纪也不算小了的客商们居然不要脸面地在地上打滚儿,多少有些忍俊不禁,而冷秋魂的手腕儿就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了起来。
哪些是可以得罪的,哪些是得罪不起的,他简直门儿清。然后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迅速采取不同的手段:比如有些要直接叉出去,有些就要用轿子抬出去。这一切他做得娴熟而豪无迟疑,如此下来居然三下两下间就处理得差不多了。
施静站在一旁静静围观,心中愈发笃定自己这盘看人看得应该算是不错,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上前搭话,那冷秋魂却早已经注意到了她。处理了手中最要紧的那几件事务之后,便也不等施静开口,他自己已经走过来,拱手施礼道:
“这位夫人,不知有何指教?”
夫人?
施静愣了半刻,才明白自己这种怀里抱着孩子的造型确实有些不太好定位,人家称一声“夫人”,也就是个尊称罢了,不过这种莫名奇妙的别扭感是神马?
恩,不管了,应该会习惯的。
而且,考虑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夫人”这称呼要好些。似乎在古代、即便是在江湖之中,对已婚女子的限制都要比未婚女子少多了。披着“夫人”这个身份,想来很多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她含笑答道:“敢问阁下可是冷秋魂冷公子?”
冷秋魂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不知夫人找冷某有何贵干?”
施静笑道:“妾身有要事相商,可否请冷公子借一步说话?”
冷秋魂微微一愣,但是他略微思考了片刻之后,却也没有拒绝,只抬手叫来个人吩咐了几句,将这里的事交给了他,然后便将施静让进了旁边一间小厅。
施静款款落座,却也不吃茶,只是缓缓从袖中拿出了方才楚留香送给她的那面玉璧,轻轻放在了桌上。
屋内烛火通明,那面玉璧在烛光映衬下,愈发显得温润通透,显见得是极其少见、价值连城的珍品。
冷秋魂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看了看施静,目光疑惑中带了些防备,缓缓开口问道:“这……不知此物如何到了夫人手中?”
施静笑道:“方才张兄赢了那局,想必冷公子也已经看见。这东西既然是赌注,自然也就归张兄所有了。”
冷秋魂道:“这个自然,只是……”
施静继续道:“此物现下既然到了妾身手中,自然也是张兄首肯了的,莫非冷公子以为,是妾身自取的不成?”
冷秋魂赔笑道:“冷某不敢,此物既然已归张兄,自然是任由张兄处置的,冷某不敢胡乱多言。只是,不知夫人带了这玉璧来此寻冷某,是何意?”
施静笑道:“妾身久闻朱砂门大名,亦听闻冷公子乃掌门高徒,执掌‘快意堂’有方,生意兴隆、声誉极佳。”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含笑看向冷秋魂,然后在他那些“不敢不敢”的谦辞客套说完了之后,径直道:“冷公子是爽快人,妾身便也不再多绕弯子了。妾身此来,正是要与公子谈生意的。”
她说完,便将自己的设想和来意合盘托出,在冷秋魂震惊的目光中,悠然道:“如何?不知道冷公子可敢应承?”
冷秋魂犹似有些犹豫,迟疑着道:“此事干系甚大,在下恐怕要先请示掌门……”
施静当即站起身来,一面作势要收回玉璧,一面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既然冷公子做不得主,那此事便就此算了罢。”
冷秋魂慌忙也站起身来阻拦道:“夫人且慢!”
他看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玉璧,目光闪动、神色复杂,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掌门师尊令在下暂代执掌本门,夫人所言之事自然也不是不能做到……只是……”
施静笑道:“这个还请冷公子放心,妾身所要做之事,必不会妨害江湖公义,自然,也更加不会妨害朱砂门和公子的。”
冷秋魂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沉吟着道:“既然如此,那夫人这单生意,朱砂门便接下了。”
施静笑道:“爽快!妾身果然没看错人。只是……”她顿了顿方才接着道:“虽说妾身对朱砂门和冷公子之信誉并无疑虑,但此事必然牵扯甚大,还需公子提供一二信物,以为凭证。”
冷秋魂也笑着道:“这个自然,如此大生意,岂可令夫人空手而归。”他一面说一面已经从怀中摸出一面令牌,双手递给施静道:“此物乃我朱砂门令牌,门下见之,便可由夫人差遣。”
施静伸手接过,略看了看,见上面画着一枚血红色的手掌,又有朱砂门等字样,看起来倒像那么回事。不过她本来也不甚在意这东西的真假,只不过是套了话,落实下形式罢了。
见她接过,冷秋魂似乎松了口气,未料施静跟着又补充道:“既然事已谈妥,妾身也不便久留,只是,这信物既然是冷公子所赠,日后用起来自然不会有何不妥,若是耽搁了妾身之事,只怕不但妾身,便是妾身那些朋友们,也要来叨扰公子了……妾身虽不才,但想必妾身的朋友们还可陪公子雅谈一二,比如那位张兄,我便见公子与他相谈甚欢?”
冷秋魂听得她如此一说,面色不禁又微微一变,片刻后便已恢复正常,笑着道:“这个自然,但请夫人放心。”
施静笑着点了点头,将令牌装好,留下玉璧,转身离开。
未料才出门,就见那冷秋魂追出来道:“夫人请留步。”
施静心道,不是吧,又留步,你们这些人说话难道都不能一次说完么?真是麻烦啊。
她虽然腹诽不已,但也还是转过头,微笑着道:“冷公子还有何指教?”
冷秋魂见她如此,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道:“冷某实在该打,方才相谈那么许久,竟然都忘记请教夫人姓名……”
施静微微一笑,想到这孩子倒也还是有点儿意思,什么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说,这会儿居然还脸皮薄了起来,不过这姓氏……她思忖片刻,随口胡诌道:“妾身夫家姓吴。”
冷秋魂松了口气,点点道:“既然如此,请夫人慢走,夫人名号身份,我当告之妥善弟子,必不坏了夫人大事。”
施静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转身往外走。心里倒是有些想笑,今晚的收获看来还真不错,用人家送的东西做成了一件买卖,怎么算都是不亏的——反正那么显眼的东西她也不好处置,看那楚留香,也不是会在乎这种身外之物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东西送她了。
总之,今晚过得很成功,她很高兴。而且,想到自己那化名儿,更是不由得暗暗发笑,“吴”者,“无”也,吴夫人的意思,就是无夫人,这点儿小玩笑总比楚留香化名那什么张兄略好,若是她,叫神马张兄,直接叫“庄”兄算啦。
她这里一边走一边偷偷乐,没留神居然走错了方向。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黑魆魆的院落。
擦!居然这样也会迷路,真是没救了。
她停下脚步,正想着倒回去重新找找方向,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院落似有灯光,便不由得朝着那灯光而去。
未料才走了几步,就发现好像事情有点儿不大对劲儿。
她抬起头四处一看,便见远处有微弱的绿色灯火明灭摇曳,隐约传来沙沙沙的轻响,地面轻轻震动,空气中居然还传来淡淡的腥气。
那绿火看着挺远,移动的速度居然不慢,很快地就要到了眼前。
沙沙的响声更大、那股腥气也更加浓烈,借着隔壁院落传来的灯光,施静只见一片五色斑斓的东西,海浪一般地朝着自己涌了过来。
初时她还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看明白,那竟然是一群蛇。
大大小小数十条五色斑斓的毒蛇。
那绿色萤火便是蛇的眼睛!
天啊~~!
救命啊!
她最怕这东西了!
施静吓得浑身寒毛直竖,撒开脚丫没命地朝着灯光跑了起来。
未料到那些蛇好似疯了一般在身后紧追不舍,施静胆都唬破了,竟连武功都忘了使,不想越急就越跑不动,越跑不动跟蛇群的距离便越近。
感觉到那些蛇似乎已经近在咫尺,极度的紧张惊惧之下,她居然一个趔趄往地上摔去……眼看着她就要摔倒在地,她下意识地护紧了怀中的小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做好了被蛇海淹没的准备——未料到就在此刻,斜刺里竟忽然有双手臂伸出,带着她凌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