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卧床休养的陶梦却很自在,她内心的想法根本没有另两个人那么多,和折玉比起来,她简直就是没心没肺。
他们两个走了没多久,她就开始吩咐门口站着的下人去给她端吃的,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将来忧心。
接下来的几天,折玉和千晓生两人好像一下子闲了下来,前段时间每天都出门,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但陶梦伤了以后,他们在府里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
折玉身为武林盟主,不仅要匡扶正义铲除邪教,更要维持好门派和门派之间的平衡,他要找准那个度并且好好把握,如果一旦失衡惹出大的祸事,那将会引起整个武林的动荡。
除此之外,他年纪轻轻坐上这个位置,更要防着那些不服他的人使阴招。虽然当初拿快刀郭震天那些人杀鸡儆猴,但对于某些老江湖老油条来说,这样的「恐吓」完全不够。
只要他有本事,他就能坐稳这个位置,可他一旦松懈,今日身边的友人,明日就会变成斩他于刀下的敌人。
折玉这一次和千晓生到锦州来,为的是和青城派、琼山派、白花教等门派一起围剿七音教分舵。
这几个门派的主要地盘也不在锦州,但锦州这块地界好,所以除了那些有名望的老门派,基本上各个门派都在这里有分舵。七音教当然也不例外,江湖中人也是求利的,这里繁盛,能做的事情很多,能得到的东西自然也多。而这几个和折玉一起谋事的,则是在锦州发展的比较好的门派。
这些时日,他们一直在商量要如何才能用最少的力气,最大效果地成事,对于围剿时间、围剿路线、打头阵的门派、还有各门派弟子的分工等等,一直都是他们讨论的重点。
好在这些天讨论的也差不多了,折玉让那些舵主先回去养兵蓄锐,待到最佳时机,他会派人通知他们。
这个最佳时机,当然和陶梦脱不了干系。
殊不知自己已经被折玉惦记上了,伤养的差不多了,陶梦下了床,没事就到处溜达,自由自在的模样好不自在。
天气正好,一只胳膊还在复原中的陶梦慢悠悠地沿着花园小径逛了一圈,原本懒洋洋的表情在看到亭中坐着的人时,一下子亮了起来。
“公子!”陶梦飞快地走上去,“您怎么一个人在这?”
此时折玉正摇着扇子坐在亭中赏花喝茶,见她健步如飞地走过来,嘴角勾了勾,“你的伤已经好了?走那么快,别把伤口又绷开了。”
“不会不会,多谢公子关心。”陶梦连忙摆手,想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看石凳又看了看他,站在一边却不敢动作。
“坐吧。”折玉看着她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暗自发笑,看来之前的「恐吓」对她完全没有用,当时她是怕得不行,可过后还是这样,一点也没有把他当成危险人物避着。
“多谢公子!”陶梦丝毫没有犹豫,谢过他以后,大大方方地在石凳上坐下。
“药你可吃了?”折玉含笑打量她。
“恩。”陶梦重重点头,“那药好苦,可大夫说里面的药材都很难找,若不是公子神通广大,一般人家弄药都要费好多功夫,我一听,那都是公子的心意,哪能浪费!所以一口气全都喝光了。”
不管是药材还是衣食,这些日常用度都有专人去采买,若说辛苦,那可没他什么事,只他是盟主,得好东西是比旁人要容易些。
折玉没有接她的话,陶梦看了他几眼,有些踌躇地开口道,“公子……是不是有心事?”
“你从哪里看出我有心事?”他笑着反问。
“直觉。”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被她一脸认真地说出来,倒让人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陶梦停了停,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有说服力,又补充道,“我平时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感觉不对,不管是好吃的好喝的还是好玩的,总感觉没什么劲儿。”
“你也会有心事?”折玉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一般,那语气教陶梦很不好意思。
“你有心事的话,都在想些什么?”他又问。
“嗯……”陶梦一手托着下巴,想了想回答道,“想人为什么活着,想天外是什么样子的,想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什么是开始什么是结束,什么是永恒什么是刹那,什么能永远留住,什么抓不住……人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
折玉沉默了一会,“你想的还挺多。”
陶梦憨笑道,“是啊,但是想这些一点都不好玩,我经常想着想着就觉得很难过。”
“那你想出什么答案了吗?”折玉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陶梦也看着他,颇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在折玉又要勾唇笑的时候,她突然叹了一声,“人活着,最大的乐趣应该就是未知吧。”
“以后是什么样的,会发生什么,会遇见什么人,是好是坏没有人知道,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恐惧或者满足,痛苦或者幸福,以后的人生到底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种未知才格外让人期待。”
她笑意满满的脸让折玉愣住了。原来除了吃,她也是会思考的。
她好像很笨,但是有些事情她心里却又很通透。
折玉未扬起的唇角再次扬起,他问,“如果以后的人生给予你的可能是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你也还是会期待吗?”
“我并不知道到底会不会。” 陶梦也笑,“如果因为惧怕未来,所以想一直停留在当下,不肯去接纳,那样会变得很可悲的,因为时间不会让你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终究还是会被带向「以后」,既然这样,那就坦然接受好了。哪怕是痛苦和恐惧,那也是属于自己的人生啊。”
她说完,折玉久久没有说话。她看着折玉的脸,眼珠转了转,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吹笛?”
这个突然的问题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原本有些出神的折玉很快回神,“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陶梦在他如炬的目光下微微垂头,但还是坚持问道,“公子,要吹笛吗?”
他没有回答,亭内安静了下来。陶梦壮着胆子开口,“公子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喜欢吹笛吗?”
原本因她的一席话稍稍有些触动的折玉又变回原样,他的表情看不出深浅,“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吹笛?”
“呃……”陶梦停了停,组织好语言才说,“我以前……听过。”
折玉挑眉,“听过?”
“几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是外院的洒扫丫鬟,因为刚到府里来所以很多事情不会做,所以我被派去打扫竹林外那一片。有一次我在打扫的时候听见竹林里有笛声传出来,那笛声很好听,我听呆了,连打扫都忘记了。后来我就看见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您没看见我,但是我看到了您。后来我每次听到里面传来好听的笛声,之后都会看到您从树林里出来。我发现您每次从竹林里出来时表情都不太好,所以我才猜想,您应该是心情不好,才去里面吹笛消遣的……”
这件事是真的,陶梦并没有骗他。当初在竹林外听折玉吹笛的人是正主,她被笛声打动,更为那个白衣冷脸的少年倾倒。
她知道自己是被七音教舍弃的人,她被送到盟主府里来时很心平气和,并没有一点怨念。她原本想着,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等到可以放出府的时候,在外头做些小营生,成亲生子,一辈子就那样过去也好。
可是却遇见了他。
一个洒扫小丫鬟喜欢上了武林盟主的徒弟,不仅如此,她还是武林正道的对头七音教的人,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不只是因为身份悬殊,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立场很尴尬,即使是弃子,但她也还是来自七音教,所以,对于折玉,她是没有多少想法的。
只要能听到他的笛声就可以了,在他从竹林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没有表情的脸,这样就够了。
就这样,那一片的打扫再苦再累她都甘之如饴,没有人愿意和她换,她也不愿意和别人换。他不高兴时的笛声,她一听就是五年。
陶梦的眼睛很亮,不知是日头的缘故还是其他,她的眼睛璀璨地让他失了神。
回过神以后,自觉有些失态的折玉轻咳一声,“原来是这样。”
他以前以为那竹林外是没有人的,没想到她在外面…
“公子要吹笛么?”陶梦睁大了眼睛问。
“你觉得我心情不好?”他挑眉。
“可能有一点吧……”见他承认了心情不好就吹笛这一点,陶梦笑了起来,而后又抿唇,眼睛不敢看他,小声说,“其实……是我有点想听。”
在折玉笑意满满的目光注视下,陶梦有些局促,“公子的笛声真的很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笛声,没有人能吹的比公子好听,真的!”
“你听过多少人吹笛?”
“呃……”陶梦一噎,“就……公子一个。”
折玉失笑,不知是不是听到她夸奖的话语、看到她崇拜的目光所以心情大好,总之,他一反常态地没有拒绝,而是轻轻拍了拍手掌,待下人从远处小步赶来躬身听命时,他方道,“去取我的笛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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