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大门,立维看了一眼,朝阳医院!他的脑袋,嗡一声,当时就大了一号。
从上海分公司赶往机场时,他抓紧时间给老宅子挂了电话,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别不是……电话是爷爷接的,声若洪钟,底气十足,他问奶奶身体可好,爷爷哈哈一笑,说那不,在旁边咯嘣咯嘣吃麻花呢,他当时就笑了,也略略放了心。
不是爷爷奶奶,不是安安,那会是谁?也或许,不是家人出了事吧?他一路忐忑着,上了飞机。
……原来是有人生病住院了,那会是谁呢?他的那些长辈,即便有些不舒服,都有最好的定点医院,享受着高级待遇,绝不会出现在这样的三流医院里。
他盯着阿莱的后脑勺,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在脑中越来越清晰,按也按不下去似的……他的脸,渐渐的沉了。
车子停下,立维看了一眼,住院部,他不待阿莱过来替他开门,推门就下车。
阿莱跑过来,站在他面前,气色不好,耷拉着脑袋说:“您先揍我一顿吧。”
立维的脸,骤然变色,发白,果然啊,果然刚刚,让他猜对了。好啊,从机场出来,这一路了,他还敢瞒着他,瞒得密不透风!
他黑沉沉的眼睛,盯死了阿莱,他的手指,动了动,他是想揍他,很想揍人。
阿莱直挺挺的站着,承受着欲爆炸开来的沉闷……即便是老板当场把他打死了,他也决无二话;即便是给老板打一辈子工,他也还不清欠老板的情和债。
忽听身后有人叫了两声:“立维……立维……”是母亲。
立维吐了一口气,“先记着账!”然后转身,朝着母亲迎过去。
钟夫人说:“你不要难为阿莱,是我不让他说的……”立维仿佛没听到似的,蹬蹬蹬的,从母亲身边经过,连停都没停,直接进了一楼大厅。
这孩子……钟夫人担心极了,忙跟上来,想必儿子已经猜到了,那接下来呢,是什么?
“立维,你先听妈妈说。”
立维还是不语,只管打量着四下,电梯呢……他转了个弯。
还听些什么呀,安安显然是出事了,再说什么,说多少,有用吗?他不敢再往下想,不敢想那最糟、最坏的结果,他不能接受……他这才走了不到一天呢。
他迈步进了电梯,钟夫人也急忙跟进来,胳膊伸过来,手指按了一个键,电梯缓缓上行。
她看着儿子阴云密布的脸,不仅仅是担心了,“儿子,你得挺住呀,安安她……”
立维觉得眼前一黑,脚下有些不稳,他手臂撑了出去,扶住身后的电梯墙。这样的一个时刻,是不是根本就不能容他回避?“您说。”
夫人轻声说:“安安流产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中午。”夫人叹了口气,这是谁也想不到的,竟然发生得这样突然,她赶到医院时,还是不能相信,可安安就在里面抢救呢。
钟立维的脸上,已不止是阴云密布了,隐隐的,泛起了青色。
安安流产了?他的儿子,没了?就这样没了……
刚刚高樵的话,象一把刀子,直直的向他面门刺过来……他也跟安安商量过的,要不,咱不上班了吧,安心在家养胎,你身子骨儿太弱。她只是不肯,说过几个月再说吧。
过几个月再说,她根本不容他工夫,也不给胎儿几个月的时间!
立维的手,握成了拳状……
“这完全是个意外,今天中午,陆丽萍娘俩儿去找安安的麻烦,又提骨髓的事儿,围追堵截的,安安为了躲她们,一时没躲开,竟从台阶上摔下来了……”
立维额头上,密密麻麻冒了一层汗。他的口袋里,还揣着那份鉴定结果呢。当时他对宝诗一再关照,宝诗对他这个哥哥正经交待的事情,一向重视,他觉得问题不可能出在三O一医院,谁不知道宝诗的背景,没人敢有那个胆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是安安。
一定是安安!
她是何居心呢?不然,陆丽萍怎么可能拿了她的血样,更不可能押了她去吧?
这个念头,象沉重的石头压下来,压在他胸膛上,喘不过气来。
原来过了这么久,这么久,甚至都有孩子了,她还是不能和他一条心!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叮”一下,电梯停下了,他迈步出来。
“立维!”钟夫人也急了,“你给我站住!”
立维停下了,眼睛发直,并未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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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立维停下了,眼睛发直,并未转身。言硎尜残
“你那是什么脸色,给谁看呢?如果这副鬼样子就去见安安,那你最好别去。”钟夫人的口吻,严厉中带了怒气。
她很少生别人气的,对着儿子时,就更少了。但是这样一个时刻,由不得她不气,儿子的神情,一望便知,那是伤心的样子吗?她怎么瞅着象是寻仇似的,看的她心惊肉跳。
立维抿了抿唇,下巴收紧,整个面部,冷而硬。
钟夫人看了,又于心不忍,儿子心里,总该是有悲伤的吧?失去孩子的痛苦,最难过的人,莫过于儿子和儿媳妇了。“立维呀,安安已经很难过了,这会儿身子骨儿虚得很,身上还有伤。我把你从上海叫回来,就是为了让你多安慰安慰她,你的话,比我们都灵,安安肯定愿意听,而且有你守着,她也一定会很快康复的……至于孩子,你们以后还会有。滟”
立维嘴角往上挑了挑,他的话,安安当真听进去了吗,他说的还少吗?若听进去了,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他眼前,是腥红的一片,那是他儿子的血,虽未成形,却已和他扯着骨头连着筋脉,她竟然,狠心地斩断了,她不要他的儿子了,不要这样的牵绊了……他的神经,痛扯得跟什么似的。
他就知道,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他?只怕是,孩子没了,她也解脱了,是吧所?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傻笨,一样的自作多情和自欺欺人。她怎么对他,他都不介意,反正他脸皮从小厚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一回,她算是生生戳到他心口上去了。
以后……谁和谁的以后?没有了。
“儿子,你听到妈妈说的话了吗?”
他“嗯”了一声,“听到。”
“那就进去吧,好好跟安安说话,也别跟她着急,知道吗?”
他面无情神地点点头。
钟夫人不放心似的,轻轻帮他推开病房的门,立维走了进去。
董鹤芬正守着女儿,看到立维进来,并不意外,她只是呆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站起来,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嗓音说:“安安刚睡着。”
立维并未看她,阴沉沉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病床上。
鲁正梅在门口,朝董鹤芬无声地招了招手。
董鹤芬又看了立维一眼,犹豫了一下,这才走了出去,鲁正梅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来到廊子的尽头,董鹤芬拍拍胸口说:“我怎么瞧着,立维好象不太对劲儿。”
“他就那德性,这会儿生气带窝火的,脾气一旦上来,跟老钟一个样,甭理他就是了。”钟夫人不敢说了解别人,但对儿子,向来是手拿把攥,她是如来佛,她的儿子,就是孙猴子。三十年了,父子俩再怎么拧巴,都没翻出她的手掌心。
董鹤芬“哦”了一声,心里还是不安。
俩人正低低的说着话,安排着后面怎么照顾安安……远处的另一头走廊,人影一闪,陈德明来了,董鹤芬只看了他一眼,立即把脸部面对了墙,她不能看到这个人。
陈德明走近前,鲁正梅说:“立维来了,在里面守着呢。”
“哦。”他待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正梅,另一杯,轻轻放在了董鹤芬身边,然后他自己,自觉的坐到了稍远处的长椅上。
钟立维静静地站在病床前,看着床上的陈安……面容惨淡,形容憔悴,还有那些露在外面的伤和内里看不见的伤,令她的模样,很是难看,甚至是狼狈的——她不惜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这是做给谁看呢?
他的眼睛,慢慢向下挪了挪,然后顿住,那里,他亲生的骨肉没有了,他的孩子,没有了。
那是他的,不是她的,她凭什么这样处置了他的孩子!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想着,陈安,你就这么狠,你怎么这么狠?
心里,有一股又一股的火焰蹿上来,瞬间形成强大的气浪,龙卷风一样很快席卷了他整个体腔,他在这风浪里,左右摇摆。
他的两手垂着,掌心紧紧贴着裤缝,他不敢动一下——只要动一下,他的手就会挥出去,砸在她身上,那种力量,万万不是她能承受的。
虽然她是睡着的,但睡容并不踏实,睫毛隔一会儿就轻颤一下,瞧着象是随时要醒过来的样子。
她也会心虚吗?
想到这里,立维故意的俯低了身子,整个头部,正正的对着她的脸,他的呼吸,粗重不匀。
果然没一会儿,陈安一下子睁开了眼,不由尖叫了一声,好吓人啊,一双通红通红的眼珠在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