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净!”
楚净正要去路对面公交站等车,听到有人喊。回头,陆行简出现在身后两米远的地方。
“我们谈谈。”
正要拒绝,却看见他晃了晃那份计划书,说:“谈这个。”
她点了头“好。”
*
陆行简一路沉默着把她载到了老街,老街没有停车场,在街区外停车场停了车,步行走进去。
街两旁默立着旧式民居,户户门前都有一两丛竹子,竹溪斜剌剌穿街而过。日头不高不低,挂在人家翘起的屋角。老人搬着竹凳坐在巷口,提壶茶,细数哪年哪月,哪家的大姑娘上了花轿。顽童野马般扑腾来扑腾去,踢翻茶碗,惹来一顿嚷。
陆行简微敛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这儿真是个好地方,难怪你以前老念叨。”
楚净默不作声,她不是来和他叙旧的。
往前走,是阿玉茶楼。陆行简顿住脚步,望了眼古旧的匾额,记忆力超强的大脑忆起楚净说过的茶楼第一任老板娘阿玉的凄惨身世。
“进去坐坐。”
不等回答,他就抬脚进了去。
楚净只得跟上。
茉莉花泡在一把老壶里,大约是被茶锈浸润久了,壶色古润。几样造型精致的点心盛在蓝釉瓷碟里,赏心悦目。老木桌椅发出淡雅怡神的沉香,晴和的阳光从雕花镂空窗探进来,对坐是比茶香更诱人的的女人。
陆行简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这一刻,世界真美好,可惜……
他被脑海突然跳出来的“可惜”吓了一跳,定定神,看向楚净,“你母亲身体还好吗?我父亲的一位朋友送了他好多野生山参,有需要的话我让秦助理……”
“不劳费心。”楚净打断他,一脸冷然,“我母亲两年前就去世了。”
陆行简正提壶倒茶,闻言手腕一抖,明黄的茶汤溢到了桌上,水流被杯子阻隔成两股,穿过杯身之后又顽强汇聚成一股,顺着桌沿滴下。
看了许久,他说:“对不起。”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都过去了。” 楚净不愿在这件事上逗留,问,“不是要谈那个计划吗?可以开始了。”
陆行简迅速恢复了惯有的冷淡,“你觉得我会答应你把中心花园店搞砸?”
楚净的计划说白了就是要求自主经营权,自主决定购书计划、营业时间,以及自行举办学术活动。
意料之中,他会反对,楚净不急不恼,“事在人为,你凭什么一口断定我会搞砸?我是做过调查统计的。”
她这些天跑了好几所高校,问了许多位学者和学生,大多数人都说不喜欢逛现在的书店,因为街头大部分书店都找不到想看的书。她做了问卷调查,将他们想看的书进行统计分类,详细写进了计划里。
“进行过调查统计就能把销量提上去?”陆行简嗤笑,“我请问店长小姐,你上次进的书卖出去多少了?如果真按你的计划来,那就不只是上批书卖不出去的问题了,你的所有书都会烂在店里。曲高和寡,不需要我解释。”
她的计划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拒进垃圾书。
楚净喝口茶,强迫自己理顺大脑,“中心花园店现在是私书房的招牌,就算曲高和寡,也不能丢失品位和格调。据我所知,一线城市已经有类似小众书店尝试运营了。”
其实不光小众书店,一些眼光超前的人甚至提出做小众出版。这个想法在她心头酝酿许久,原本想找时间和宋之宜好好计划一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你写词,做古风专辑,小众的成本有多高,不用我提醒吧?”陆行简晃晃紫砂杯,唇角噙笑,“你的计划其实还有一条没写进去,需要公司在资金方面无条件支持,我说的对吗?”
楚净黙言。
“如果宋之宜在,他一定无条件支持你,因为他想要你。”
“你……”
陆行简挑眉,“我说错了么?他为你做那么多难道不是有所图?”
楚净扭头看窗外落日,懒得和他争辩,这个人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
“不过嘛,你这么坚持,我只好答应了。”
楚净惊诧回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勾勾唇角,语调轻轻的,似是自言自语,“你张口,我怎么可能拒绝呢。”
手中微温的茶,她再无心去品。
天黑了,出来茶楼,陆行简要送楚净回家。
楚净坚拒,“我和你并不顺路,这里到我家有直达的公交。”
说完,利索拿起包,逃也似步履匆匆走向街头公交站牌。
陆行简站在薄薄夜色里,眉头紧锁,直到看着上了公交才迈开步子取车。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夜深,陆行简躺在沙发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嘀嘀,手机短信提示。
又是白薇:
“你把楚净放在身边什么意思?!唐灵不会答应,我也绝不会!“
他想都没想,直接删除,这个女人真的不知道他有多厌恶她么?
按按眉心,睁眼,发现酒杯空了,提酒瓶倒酒,瞧见椅背上搁着楚净交给他的计划书,目光不觉变得柔软。
手机又响,看一眼,是父亲陆有年。
“你妈是不是又让白君山的女儿找你了?”
“是。”
他点上一根烟,接着听到父亲在电话里重重骂了声,“陆家怎么可能接受白家女儿做儿媳?她是不是让白君山灌迷魂药灌多了,脑子坏掉了?亏她想得出来!”
陆行简噤声不语,父母之间,他从来没有任何立场。从记事起,带他玩儿的不是爷爷就是保姆,父亲整日周旋于各种酒会宴会和形形□□的女人中间,母亲整日整日不在家,即使回来,也从不抱他,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陆有年歇了歇,说:“唐家现在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你爷爷也是打心底喜欢唐家丫头,所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儿子啊,你要明白,婚姻就是个形式,看看我跟你妈你就知道了。除了那张结婚证,我们跟不结婚没什么区别,照样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就算你结了婚也没关系,外头的女人任你挑,只要不让老爷子知道……”
一通电话,几乎都是陆有年一个人在说,陆行简几乎没插话。
许是陆有年觉得无趣,说了声晚安,挂了电话。
陆行简关机,睡觉。
忘了定闹钟,第二天醒得很晚。手机一开机,朱萸电话第一时间打进来。
“陆总,有位姓姜的女士自称是您母亲,我看她很有气质,谈吐不俗,不像是骗子,就让她进办公室坐着,她已经等您很久了,您看……”
睡意尚未完全消退,又听见母亲来了,陆行简顿感十分疲倦,声音沙沙的,“知道了。”
朱萸挂上电话,小心踱回办公室,毕恭毕敬对这位气韵不凡的贵妇人说:“姜女士,电话打通了,陆总马上就来。”
“多谢你了。”姜婉笑吟吟的,“陆总对你们严厉吗?”
“一点都不严厉,上周还请我们吃饭呢。”
两人愉快地聊着。
没多久,陆行简推门而入。
朱萸极有眼色,赶紧端上一杯咖啡,带上门出去了。
“小秘书挺机灵。”姜婉说。
陆行简脱下大衣挂上衣架,在她对面坐定,面无表情,“什么事?”
姜婉笑容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面露不悦,“你就用这种态度跟你的母亲说话?”
陆行简置若罔闻,尝口咖啡,“我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你今天才知道?”
再好的脾气也被他逼疯了,姜婉暂时抛却高贵的身份和良好的教养,猛拍桌子,板着脸训斥:“陆有年怎么教你的,对长辈最起码的尊重都不会吗?”
陆行简不答,优哉游哉品咖啡,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说话。在气死活人不偿命这方面,他深谙内中法门。
方才动作过大,梳理整齐的发髻松下一缕,姜婉忙从蛇皮手袋取出一面小镜子,小心细致把那缕发丝固定好。又对着镜子看了看,方才满意。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外头养的有女人?”
陆行简稍稍动下脑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对白薇的厌恶瞬间膨胀到极点。
他不说话,姜婉只当他默认,说:“我还纳闷,怎么一个小小的书店就把你吸引住了,这么久不回家,原来是被人给栓住了。你对唐灵也不过如此。反正只是结个婚而已,跟谁结不是结?陆家的儿媳唐灵当得,白薇就当不得?”
陆行简冷冷一笑,手指扣着杯沿,“你跟陆有年真不愧是夫妻,不到十个小时前,他也对我讲过类似的话。”
姜婉羞恼,“我是来告诉你,我坚决反对你和唐灵的婚事,我认定的儿媳只有白薇!”
陆行简不说话,径自起身走向办公桌,背对着母亲,“你已经说一千八百遍了,还有其他要说的没?没有就请回,我要工作了。”
“你……”姜婉愤怒站起来,一脸威严,“不要以为你现在执掌陆家就可以不把你母亲放在眼里,我警告你,我手上还有15%的股份,你最好不要太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