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面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陈宗缦抬头,看见祝晨正望着自己,他粗糙的大掌附在她的手上,掌心的温度让陈宗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低下头,目光掠过祝晨的手背——那上面有不少深深浅浅的疤痕,顺着宽大的袖口一直延伸上手臂。
她把自己另一只手掌小心翼翼的覆盖在那个岁月沧桑的手背上,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陈宗缦想好了,她什么也不会再问。
如果每次她的问题都会刺激到他,那她宁愿不在祝晨这里再探究些什么。
他受了这么多苦,被她不知道的烦恼折磨了这么多年,不应该再为了过去的事儿再葬送自己的未来。
虽然很渺茫的未来,但只要有一点希望,陈宗缦都会抓住不放。
就像祝晨的病一样,很明显,经过几次的接触,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进展。
如果陪他说话能让他早日恢复,那么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疑问都抛诸脑后,仅仅在这与他交谈的几个小时里,就让她也放下所有的压力,两个人就像从前一样,单纯的作为一个舅舅和外甥女。
“那个女人……”隔了半天,祝晨突然再一次开口。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点飘渺,可却是实打实的传进了对面人的耳朵里。
陈宗缦瞬间一个激灵,不可思议的看向祝晨,
如果他只是说一些断断续续的往事,那陈宗缦还可以接受,但是他的嘴里,刚刚说的那句话是,“那个女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刚刚她用“那个女人”,代指了江婉之。
她拼命压下心底涌上的激动,手掌在身侧祝晨看不见的地方打开合上,合上又打开。她不敢吓到祝晨,所以脸上强装镇定,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女人……怎么了?”
她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诱哄,像是在对待一个小朋友。
祝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眼神温柔的盯着陈宗缦的眼睛。然后,他的眼角突然流下两行眼泪,嘴角下拉,瞬间哭了出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就这么哭的无声无息,却也惊天动地。
陈宗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瞬间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祝晨两只大掌遮住自己的脸,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闷闷,带着几分哽咽的的声音从手掌下面传过来:“那个女人,杀了祝清。”
他的语气很轻,尾音甚至都没有在空气中存在一瞬就消失。
可是就是这句很轻的话,引爆了陈宗缦心底的炸弹!
陈宗缦愣住了。
脑子里不断地,连续的,只有那一句话在不停地打着转。
“那个女人杀了祝清,那个女人杀了祝清,她杀了祝清!”
仿佛是一道雷从头劈到脚。
那个女人是江婉之,舅舅的意思是,江婉之杀了祝清?她杀了她妈妈!
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啊,她当年对江婉之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妈妈的葬礼上,怎么会……
她猛地抬起头,想要再追问,却发现对面的人还是保持着脸埋在膝盖里的动作,一动不动,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陈宗缦虽然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刚刚那句话实在是太具有毁灭性了,把她原本的冷静震了个天翻地覆。
她的动作不再颤抖,双手搭上祝晨的手臂,眼中满满的都是着急:“舅舅,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用力摇晃着祝晨的身体,不住的问着,可是祝晨就是一动不动,脑袋埋在膝盖中间,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画一般,没有了一点生气。
“你说话啊!”陈宗缦稍稍提高了声线,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毫无疑问,这样大的动静成功引起了病房中护士的注意。她朝陈宗缦这边看了两眼,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不,不要过来!
她还有话要问祝晨!
陈宗缦抬头看向正一路小跑朝这个方向过来的护士,又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祝晨——他还是刚才的样子。
她紧绷的后背慢慢放松,紧紧抓着他的手也从祝晨的手臂上松开,眼神慢慢恢复了平静,整个人看似放松的坐在轮椅上,好像回到了几分钟之前。
不过,她搭在轮椅上的手背上面凸起的青筋,却暴露了她现在的心情。
“你们俩刚刚干嘛呢!”护士走过来,冷冷的瞥了陈宗缦一眼。
陈宗缦抿抿唇,脸上一副被护士吓到的样子:“啊,我没有干什么啊,这是我舅舅,我刚刚只是在跟他说话而已。”
她的表情有些慌乱,脸色也是病态的苍白,再加上瘦弱的小身板坐在轮椅里,腿上还打着厚重的石膏,护士只是上下扫了陈宗缦一眼,表情就微微的缓和了几分。
她皱着眉头,看了看陈宗缦胸前的号码,“1204?你不是这个病区的病人吧。”
陈宗缦点点头:“我是三病区的。”
“谁允许你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的,负责你的护士呢?”护士的语气不是很友善。
“就在外……”陈宗缦转身朝身后一指——窗户那边空无一人。
该死的,张小红不会这个时候去厕所了吧?
“嗯……”陈宗缦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指,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的护士。
“啊,对了!”她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见过你们病区的护士长,她认识我的,不信你可以问你们护士长!”
护士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朝前走了两步,拿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按了几个键。
护士说话的声音很小,陈宗缦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总之很快,她就挂了电话,转过身看着陈宗缦,对她说道:“护士长说,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回去,这段时间你不要打扰别的病人了,跟我出去在走廊里。”
说完,她就抬手招呼了另一个护士坐在她的座位上,自己推着陈宗缦的走廊出了病房。
现在陈宗缦是真的不能跟祝晨说话了。
天知道她有多么后悔自己刚刚的一时冲动,自己不是早就怀疑母亲的死和江婉之有关了吗?怎么还会这么大反应?
她攥起拳头,砸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陈宗缦扭过头,隔着一层玻璃看着自己的舅舅。
自从说完那句话以后,他仿佛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再也没有抬起过头,更别说是再说一句话了。
那句“那个女人杀了祝清”,就好像是陈宗缦幻听了似的。
她把脑袋搁在玻璃上,反复咀嚼着刚刚祝晨的这句话。
“那个女人”,祝晨口中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在指江婉之?舅舅病了这么多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这么劲爆的话,可信度究竟有几分?
现在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母亲当年的死绝对不简单,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是和江婉之有关,她又多了一个可以入手的突破口,不管真假,这都是一个可供她去深究的方向,不至于让她像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从何查起。
“1204号,接你的人来了。”护士的声音从陈宗缦背后响起,陈宗缦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只是下意识的张嘴应了一声。
身后的人倒是不急着推她离开,而是在她的轮椅边站定,从头到脚扫了她一圈,才缓缓的开口,道:“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第59章 神秘的小房间
陈宗缦闻声惊喜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熟悉的白大褂套在外面,头发像是刚刚剪过的,丝毫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反而很精神的样子。
江桁此刻就站在陈宗缦身后,看着小姑娘惊讶的眼神,轻轻勾了勾嘴角,张开双手。
陈宗缦没有丝毫犹豫,飞快的操纵着轮椅走到江桁面前,然后猛地环住他结实的腰身,脑袋使劲的蹭了又蹭:“你终于回来了!”
不见的时候谈不上有多想念,但一旦再见面才明白,原来并不是不想念,而是她压抑了自己太久,下意识让自己不去想他。
而现在真人站在眼前,陈宗缦心底的情感犹如泄了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化作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拥抱着江桁。
脸颊紧贴着的温暖和力度,让她真实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天知道她有多少话想跟他说!
江桁抬头看了看周围被他们两个人吸引过目光的医生和护士,伸出一只手摸摸贴在自己小腹上的毛茸茸的脑袋。
“我们先回去,嗯?”他蹲下身,牵起陈宗缦的一只手握在手里,久违了的柔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松开。
当然,他也不会再松开。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在她伤的最重要的恢复期时候离开,这期间,他承认,自己无时无刻的不再担心着陈宗缦。
虽然没有跟陈宗缦通电话,但他逼着黄乐每天都会把陈宗缦的身体情况向他汇报一遍,以确定她的安全。
每天挂掉电话的时候,江桁都觉得,自己的病似乎是又严重了。
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早上还赶了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回了T市,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找到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