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放着一台电视,一张大床。床上铺着雪白松软的床单。靠窗的位置,端坐着一位老太太,满头银发,微微卷曲着,脖子上围着一个淡紫色的小围巾,嘴唇上涂着淡淡的红色,端庄而优雅。和王子儒一样,老太太脸上,也戴着那种漂亮的眼镜。
见到二人走进来,老太太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招呼着那个姑娘:“阿月,快给客人倒茶。”
伸手邀请少军和喜多在椅子上坐下。老太太和蔼地问道:“你是荷风照像馆的师傅?”
少军恭敬地回答:“是的。”
镜片在夕阳下闪了闪光,老太太轻轻地抿着嘴,保养得宜的脸上,依稀看得到年轻时的美貌。
阿月端了两杯香气袅袅的茶水过来,少军欠了欠身道谢。老太太看着少军的一举一动,沉默了,王子儒轻轻站起身来,示意着阿月,两人一块出去,关上了房门。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又问道:“你是孙师傅的什么人?儿子还是徒弟?”
少军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我是他的徒弟。”
老太太手指轻轻颤抖着,扶了扶镜架,又认真地看了看少军,点点头道:“虽是师徒,……也是很像的。”
少军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气派的老人,开口问道:“请问您是……您认得我师傅?”
老太太重重闭了下眼,又睁开,凝视着少军说道:“我是王风荷。是你师傅的故交。”
☆、第19章 情痴两代人
荷风照像馆在古水镇开了近三十年,从少军到照像馆当学徒那天起,王风荷的黑白照片就挂在墙上。那时少军还小,夜深人静的时候,孙叔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里,对着这张照片喝上两杯。少军曾经好奇地问过孙叔这人是谁,孙叔只是苦笑一下,摸摸他的头不说话。
孙叔几年前得病去世了,三民是个呆不住的人,死活不肯回到古水镇干这一行,少军就正式继承了孙叔的衣钵。这幅照片,就一直挂在墙上,偶尔,少军也会凝视这张照片,回想着孙叔,体味下当年孙叔的心情。
王风荷细细地问了孙叔去世的细节,又问了埋骨之地,得知孙叔的墓地按他临终时的叮嘱,就在镇外的柳林河边时,再也抑制不住,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王风荷向窗外看看,天色己暗,转头问着少军:“孩子,明天你能陪我去看看你师傅吗?”
少军没有半天犹豫,立即点头答应:“这是应该的。明天一大早我便过来。”
王风荷擦净了眼角的泪珠,又看看站在一旁文静乖巧的喜多,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少军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的小徒弟,叫喜多。”
王风荷拉过喜多的手,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女孩子看起来白净斯文,一双眼睛灵动有神,见自己打量她,微微一笑,两颊露出精致的小梨涡,十分的俏丽。喜多乖巧地叫了一声:“奶奶。”
王风荷一怔,又一喜,当下揽着喜多,满脸笑意,欢喜地说:“好孩子,奶奶喜欢!”想了想,便直接将左手腕上带着一串酒红剔透的石榴石手串摘了下来,亲手给喜多带上,喜多带着大些,手串在手腕上晃来晃去。
喜多推辞着不要。王风荷笑着:“没想到会见到你,没有准备,这个是我戴了多年的,别嫌弃。下次奶奶来时,再给你带礼物。”
又问喜多上学没有,喜多说了在中心完小上四年级。王风荷又问了有些什么课程,喜多也如实地说了。时间不早了,少军询问地看着王风荷,问是否现在就开始照像。
王风荷点点头,让喜多到门外叫阿月和王子儒回来。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宾馆房间里的灯光很柔和,少军支好了照像机的架子,又架上闪光灯。王风荷静静的坐着,脸庞微微地侧偏,似乎是回忆般凝视着远方,一如十九年前。
照完了像,少军和喜多便告辞,约定好明天一早少军就过来,王风荷坚持让王子儒去送师徒二人回去,见她一片诚意,少军也不再拒绝,王子儒将二人送到像馆就离开了。
回到照像馆已是八点多了,小务早己做好了一大锅菜粥,坐在桌前看书。见二人回来,急忙跳起来拿碗盛饭。
喜多问少军,要不要自己明天也去,少军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去上学吧,我一个人带他们去就行。”
三人都饿了,低了头吃饭。
突然喵呜一声,大灰从隔壁墙头窜了下来,喜多笑道:“看来大灰是饿了,闻着香味来找吃的了。”
小务看到大灰,突然想起来,抬头对少军说:“叔,丽萍姐来过了,看你不在,又走了。”
少军一楞,问道:“她没说有什么事吗?”
小务摇摇头,“没说,不过她好像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也没精神。看你没在,她也没进屋。”
少军慢慢放下筷子。今天上午在集市上见到的那个女人,从前也听丽萍说过,那个姑这两年多次给丽萍做媒说亲,不过不是丽萍妈看不上,就是丽萍看不上。想着上午那女人一脸喜色地看着丽萍,这一次来,想必又是为了说媒而来了。心里不由得沉了下来,人坐在桌前一脸沉默。
喜多看看少军的脸色,知他的无奈,悄悄地拉拉小务,示意他快点吃。两个孩子很有默契地快速吃完饭,收拾了桌子。正在洗碗筷的时候,曹丽萍推开大门又来了,也没进门,少军起身走了出去。
喜多在厨房里刷着碗,听着院里低低的声音:“你赶紧拿个主意啊……这一次,我姑妈又来说媒了,我妈说我年纪不小了,今年就想把这事定下来……”
少军一直沉默着。
丽萍有些失望,哽咽着:“你就那么怕我妈?不能去说说?”
少军微微一笑,抬起手,抚摸着丽萍的头发,笑道:“能,怎么不能,明天下午,我就来你家和你妈说,好不?”
丽萍抬起眼泪朦胧的眼睛,惊喜地问道:“真的吗?你真的会来吗?”
少军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这些年来对自己问寒问暖,渐渐的明白她的心意。但她的条件是什么样,她可是整个古水镇小伙子心目中的最美姑娘,她妈又是个什么样的,自己不光穷光蛋一个,还是个瘸子。虽一直明白她的心意,但自己却看得清楚这中间的鸿沟。
现在也不能再犹豫了。自己怎么能让这样的一个好姑娘,一直自己去顶着这些压力不论成败,自己去试一下,哪怕是被她妈破口大骂一场,也不能让再丽萍为难了。
少军郑重地点了点:“我一定会来,你等着我。”
丽萍立刻破涕泣为笑,踮着脚尖抱住少军的肩膀,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少军也伸手拥住丽萍,轻轻地嗅着佳人身上的芳香。
喜多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屋里。小务已经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喜多,问道:“姐姐,丽萍姐喜欢少军叔,可少军叔喜欢丽萍姐吗?”
喜多一怔,随即伸手拧了拧小务的鼻子,笑道:“小鬼头,你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小务抗议着:“我当然知道了。喜欢就会在一起,要在一起过日子的。”
喜多在床沿上坐下,慢慢地说道:“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怎么还会让她上咱家来呢……”
小务点点头:“我觉得也是,不然少军叔也不会请她吃馄饨的……”
喜多扑哧一笑,起身拉了灭了灯,拍了拍小务道:“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喜多心里想着,提起孙爷爷的时候,王风荷哭成那样,这次回来,却阴阳两隔,只能看看坟,令人唏嘘。又想想曹丽萍和少军叔,因为现实的条件差距,两人的心意,究竟能不能实现,也让人担心。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帮少军叔治好腿,帮这两个人在一起!喜多暗暗下着决心。
又想起了昨天给金梅梅吃了那个小丸子,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样了。喜多也略微有点担心,金梅梅会不会一下子考个第一呢?如果真是那样,估计全班都要傻眼了。金梅梅会不会怀疑到自己呢?
安慰着自己,坏的事情不会发生。
就算真的金梅梅变得无比聪明了,也是好事!自己是真心想帮她的,不忍看她因为笨因为胖,再受人欺负。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想了想,说服了自己,喜多便慢慢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少军不等王子儒来接,便直接去了镇政府招待所。
喜多和小务吃了饭,也背上书包去上学了。
一进教室的门,喜多的眼睛就直直地向金梅梅的座位看去。
?!
居然是空的?
金梅梅不在?
喜多心里隐隐觉得不妙。金梅梅馋归馋,却从来都不迟到的。
喜多慢慢走向座位,放下书包,忐忑地向窗外看去。
不一会儿,金梅梅从外面走进来,捂着肚子,慢慢地挪向座位。
喜多急忙起身扶了她一把,见她脸色红润,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焦急地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金梅梅抬头看了看喜多,可怜地眨巴着眼睛说:“前天从你家回去,我就开始拉肚子,一直拉了两天了。刚才又跑去了厕所。”
喜多着急了,急急地追问着:“你肚子疼不疼?要不要上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