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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 (priest)



江晓媛把照片压在最下面,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指尖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灯塔助理告诉过她,当她被从撞树的车里甩出来的时候,她原本的时空就分成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她死了,一种她被救活了,这两种情况分别继续发展,发展出后续更多的可能性,形成如同大树枝杈一样复杂的、无数个平行时空。

她的生活就像一条平铺直叙的直行道,突然一分为二,成了分岔路。

原本那条路在分岔的一瞬间,就戛然而止了。

停了,不存在了。

以后每一个分出来的平行时空里都会有一个她存在,活着或者已经死了,作为一个既定的结果,供她的父母亲人与朋友们面对。

他们或悲痛或庆幸,然后继续在不能回头的时间上狂奔而去,从头到尾不知道还有一个被遗漏的她。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老人家躺下的早,已经在隔壁睡着了,江晓媛在一站昏黄的台灯下,突然之间就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从酷暑到严寒,整整大半年疲于奔命下压抑的悲伤好像才回过味来,找到了流泻的途径,一股脑地奔涌出来——她消失得这样无影无踪,或许只有时空法则记得她,预备着她一旦回到灯塔,就将她绞杀得灰飞烟灭。

她少时性格乖戾任性,少有朋友,父母二人整日奔波,几乎没时间管她,她寂寞地陪着自己长大,身边只有一茬一茬比日本首相换得还快的保姆。

江晓媛也曾经有过无数怨言,幻想自己有一个温暖而热闹的家……而现在,不温暖的也回不去了。

江晓媛想起她爸,十天半月不见得能见一次,每次一见她,必然要皱紧眉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番,大概很多父亲对后代的要求总是以自己为参照物,按照他的标准,江晓媛太拿不出手了。

要是他现在看见她经受了这么大一番变动,还磕磕绊绊的生存了下来,会不会很惊讶呢?

可惜她再也没机会回去讲给他听了。

江晓媛一直哭了半宿,哭到最后头疼了起来,总算是把半年多压抑的情绪哭尽了。

她这才进入中场休息,把铁盒子收好,轻车熟路地在下面找到了一个硬纸板粘的夹层,从中翻出了一本原主人的日记。

江晓媛哭哭啼啼地擦干净鼻涕眼泪,准备好好拜读状元那光辉的生平。

状元刚开始写日记的时候年纪还小,经常会长篇大论一些鸡毛蒜皮,后来大概是懒了,行文开始变得三言两语,只挑重要的事提两行。

状元的风格基本如下:

“X月X日,晴:今天在楼道里听见四班那红眼镜酸溜溜地说要超过我,呸,做梦。”

“X月X日,阴:今天物理老师抄错数了,还说我做得不对,老柿饼真不是个东西。”

“X月X日,小雪:今天有个弱智给我写情书,话都说不利索,真急人,怎么没先找他家狗练练人话口语呢?”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江晓媛看得十分凌乱,对状元就是她本人的这事有了点真实感——这熟悉的简单粗暴风格。

到了最后几页,状元渐渐地连日期也不写了,只是偶尔留下只言片语,更像是心烦意乱时的信手涂鸦。

江晓媛看见她写道:“奶奶摔了,我爸在就好了。”

后面换了一种笔,似乎不是同一天的记录,状元隔着几天,对之前的自己隔空喊话:“你爸早变死鬼了,别做梦了,自己上吧。”

后面“上学”还是“退学”的字样纠结了一大片。

然后江晓媛找到了她最后一篇日记,铅笔写的,字迹已经被蹭得有点模糊了。

这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言语,一共两行。

第一行写着:“没钱,不念了。”

第二行写着:“我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戛然而止。

之后状元在乡间打工也好,打理贫瘠的土地也好,大概是忙得不可开交了,漫长的纪念里,她再没有写过一句话,她的整个少女时代都压在这个运动会奖品的本子里,藏在了悄无声息的夹层下。

江晓媛从头到尾看完,已经接近凌晨四点,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把窗帘挑开一条缝,看着窗户黑洞洞的背景下光怪陆离的冰花,只觉得“出人头地”四个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上午,江晓媛顶着一双沉重的黑眼圈搅合肉馅的时候,祁连打了电话来。

江晓媛一边做着机械劳动,一边对他说:“查岗啊?我还活着,灯塔那边这两天也消停了,我看那病毒没准已经死了,你放心吧。”

祁连沉默了片刻:“……我没不放心。”

江晓媛:“嗯?”

祁连:“就是刚看见你把钱打回我账户了……其实不用那么急的,等年后回来,手头宽裕了慢慢还也一样。”

“哦,原来是这件事。”江晓媛想。

她还以为他账户上会有余额变动的短信提示,打了钱以后就忘了跟他说一声。

“正好有,就还了,”江晓媛说,“你帮我很多了,谢谢啦,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忘不了你。”

祁连:“……”

最开始,他根本不相信江晓媛能活下来,后来发现她是最后的机会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成功,只好把她当成沙漠里的嫩芽,诚惶诚恐地随时照看着,谁知道也才不过是一走眼的工夫,她的翅膀居然已经这么硬了。

硬到她说“发达了忘不了他”的时候,祁连居然没觉得好笑。

那边的江晓媛却突然想起他那天傍晚的背影,一叫就来,事后不居功也不吭声,自己默默地走开。她一开始总觉得祁连身上有种匪气,可是时间长了,居然发现这个人其实很靠谱,脾气也不错,有点像长得像狼的大狗,只是看起来吓人,有獠牙,獠牙收起来,就是长久而不表露的温厚。

她忍不住对祁连提了蒋Sam的邀请:“我一个朋友前些天打电话让我过年去他那里做事……”

祁连有些意外地停顿了一下,随后问:“做什么?”

江晓媛:“化妆师。”

祁连:“化妆师?主要哪方面的?”

江晓媛:“……”

她其实并不了解职业化妆师是干什么的,美发店也没有条件让她充分地搜集信息,到现在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一时真有点说不清楚。

祁连:“你那个朋友干什么的?”

江晓媛:“……老师?”

这她更说不清了,她连蒋Sam真名实姓是什么都不知道。

祁连叹了口气:“你有方向和志向是挺好的,但是最好还是稳妥一点,不要太着急。化妆师方面我也不认识太多人,等过一阵子给你打听打听,有合适的地方再去吧?”

江晓媛:“等等,我不是……”

祁连:“嗯?”

江晓媛闷闷地想:“我只是想听个认识的人的意见,没有让人帮忙找工作的意思啊。”

可这句话说出来有点不识好歹的意思,在和顾客的无数次交锋中慢慢开始学会说话的江晓媛犹豫了一下,又给咽了回去。

祁连:“再说,真换了地方,你住在哪也是个问题对吧?慢慢来吧。”

江晓媛无从反驳。

就这样,她在老家住了大半个月,每天暗自琢磨,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书也好,前辈也好,大家只会告诫你多吃蔬菜水果、多努力多思考,没说吃哪种蔬菜水果,也没说努力思考向哪个方向。

老家当然没有电脑和网络供她消遣,电视江晓媛不爱看,于是她渐渐地耐下心来,把状元的藏书挨个翻了出来。

江晓媛想:“既然我们是一个人,我怎么可能看不下去她的书呢?”

说来也奇怪,她这么一想,看书就困的毛病居然奇迹般地自愈了。

原主人的藏书很多,大部分来自县城新华书店——扉页上有书店的章,状元都用旧挂历给它们包了书皮,看得一丝不苟,书页间别说笔记,连折叠都没有。大概受县城的书店规模限制,她买的基本没有时下流行的畅销书,有一些经典名著,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灵鸡汤。

江晓媛看完了比她一辈子的阅读量还要多的书,不过对她时下的纠结没啥帮助,因为看的是书,不是说明书。

转眼就过了十五,年味随着春风飘散,她也要走了。

她然后留下了一千块钱,和奶奶告别。

奶奶依然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听见她要走,也只是应了一声。

“去吧,”她说,“我不懂外面的事,但是你总要出去的。”

江晓媛出发的时候,奶奶送她到车站,看着她上车,老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小步,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腿再也追不上任何人了,她又缩回了脚。

奶奶:“明年还回来的吧?”

江晓媛:“嗯,回来!”

奶奶:“记得回来啊,也回来不了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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